文 | 红卷诗心
早上,在《喜马拉雅》上下载了汪曾祺的小说《受戒》,又听了一遍。
这篇小说很美很纯真,我以为是汪老年轻时的作品,没想到是他六十岁时写的,而关于这篇小说的“种子”,却萌发于四十三年之前,这“种子”也太晚熟了,但由这“种子”而生成的故事,却太完美了,以致于它一锤定音,成了汪曾祺的短篇小说代表作。
说及“种子”,这应该是写作者能够懂得的专业术语。许多关于写作的书,都讲到“种子”,换句话说,它是一个意念,一个灵感,让你因为它,而有了孕育一篇小说的冲动。
不过美国作家拉里·布鲁克斯在《故事工程:掌握成功写作的六大核心技能》这本书里讲,并不是每一颗“种子”都能最终转化成“立意”,从而成就一篇小说。关于“种子”如何转变成“立意”,他写了一整章文字,还给予了十一条具体建议,作为写作小白的我,苦思冥想而不得其门入,真是费了不少脑筋。
后来有一天我突然就明白了,这个转化过程,就是思维的酝酿过程,这个过程或长或短,并不完全是人的主观意志可以掌控的,但说它难吧,也未必,因为你只需要给它足够多的“时间”就可以了。
汪老的这篇《受戒》,它没有刻意去酝酿,但种子在年轻的时候已经埋下,四十三年后,在机缘巧遇之下,或者说在“种子”要破土而出的强烈意愿下,汪老写下了它,成就了一篇文学史上不可多得的美文。“种子”它是自行生长的,只要时机成熟,它自会变成你故事的立意,于是催促你捉笔而将之以故事的形式呈现出来,它也由之获得了生命。
可以说,时间是决定“种子”变成“立意”的绝对条件,当然这中间也有一些相对条件,比如你会为了它去刻意吸收一些有利于呈现它的信息,但这些只是你的行为,决定不了它真正“发芽”的时间,从这个角度来讲,写作是一件顺其自然的事情。
闲话少说,还是回到汪老的《受戒》上。
整个听书的过程,我有一个发现,就是我突然知道,对于复杂的、千头万绪的物事,你如何用简单的方法把它写出来。
在《受戒》里,要讲清楚明海作为一个小和尚的生活,就必然要讲那个时代“和尚”的整体状况,他们吃些什么、玩些什么、做些什么……这些生活的点滴,其实就是明海生活的现状……这真是难讲。
但汪老却很轻易就解决了这个问题,他讲明海所在庵里几个和尚的生活,每个和尚都有其职位、特长、生活习性,这样以人物进行逐个描写,关于当时“和尚”的生活就栩栩如生地展现在我们眼前,明海也正是在这个时代背景和生活环境里,才和小英子相识相知,而他们的爱情,也只有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才能那样纯真和明媚。
这篇小说的风格特点,特别像沈从文的《边城》,汪老也说,他正是受了沈从文一系列小说的影响,脑海里才滋生出“小英子”这个女孩形象的。在某种程度上,小英子和翠翠有点像,那种乡土的稚拙,那种纯真,如出一辙。但她俩终究是不一样的。
《边城》的格调有点悲,人物的性格偏于狭碍,翠翠的家境、际遇,她本身的小家子气,都是她最终与幸福失之交臂的原因;小英子则不同,她的家境小康,父母双全且关系和睦恩爱,作为小女儿,她在家里倍受宠爱,这个被宠爱表现在哪里呢?表现在父母因为她喜欢吃荸荠(又名马蹄),专门留给她一块田种荸荠,正因为这样,也才有了她的美丽小脚丫掀起明海情海波澜的可能性。
幸福生活,使小英子性格开朗、活泼,甚而骄纵得有些霸道,在爱情里,她就不是翠翠的羞怯和不自主,她会直接向明海表白:“我要给你做老婆。”她问明海“要不要”,明海答“要”,声音答低了,她嫌低,声音答高了,她又骂她声音大了,小心别人听见,她是真爱明海的,但她的爱里,没有一丝儿压抑和卑微,因此我们完全可以想像,今后明海要是娶了她,会如何对她言听计从、温情呵护。
翠翠的爱,是曲里拐弯少女不能明言的心事,也是对自己幸福的期盼,和对爱不能自主的惶恐,小英子的爱,则明媚坦荡,如一弯跳荡的湖水,到处泛着幸福的波澜。一开始,爱情的风貌就已经注定了爱情的结局。
也是为此,我们才会那么喜欢明海和小英子,爱上他们俩那无一丝杂质的、纯净美好的爱情。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