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到库车了。”我站在路边的话吧打电话。
“什么,你到车库了?”
“是库车,今天下午三点钟到的。从库尔勒出发,大巴开了整整5个小时。”
“我看电视,那些人去新疆旅行还去漂流,你不会去漂流吧?”妈妈异想天开的焦虑症又发作了。我独自背包走一路,我妈就提心吊胆一路。我刚刚走到敦煌的时候,我妈就在电话里和我讨论着回深圳应当坐什么车。
我站在库车团结路左首边的步行街挂了这个电话。身边的夜市正要开摊,一个个烤肉摊子处,店员正在摆着塑料椅子,或者慢悠悠串着半米长的羊肉串,空气中弥漫着烤羊肉串的味道。拉面师傅正抖着肩膀把拉面扔进锅里。
晚上八点钟,头包纱巾的姑娘们裙子上的亮片在阳光下刺着我的眼睛。我坐在路边木椅上发了会儿愣,一条狗汪汪地在我脚边叫着。刚到库车不久,还摸不清这个城市的感觉。只听说它有一座老城区,离新城挺远,我决定第二天一大早就坐大巴去看看。
坐了十多分钟的3路车,到了终点,是705队。那个漂亮的售票姑娘对我说:“老城到了。”
我迷惑地看着周围的一切,我以为的老城会有丽江古城那样老老的木头房子,或者应当有长长的城墙,但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尘土弥漫的街道和一些歪歪扭扭的土色破房子。
我傻乎乎地问路人:“请问老城在哪里?”
这次轮到他发傻:“这里就是老城啊。”
我迷糊地走着,终于在路边看到一堵仿佛城墙的黄土墙,厚厚的,只有七八米,残破在那里。这里很可能是当年的古城墙,它让我相信我确实来到了古代的龟兹:西域古国之一,汉朝的西域都护府,唐朝的安西都护府和龟兹都督府均曾设于此。这里还是古代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难道史料上辉煌记载的龟兹不过是眼前这座与北方任何小县城无异的破烂小城?
我继续走着,到了古城核心区域,看到一幅生动的画面:路边堆着像锅盖那么巨大的馕,它们在阳光下发着金灿灿的光。记得在吐鲁番的一个市场外初次见到山一样堆着的馕时,我惊讶得合不上嘴,这里,让我惊呼的是馕的尺寸,这样的大锅盖我一个人得吃一个星期吧?它真便宜,只要一块五一个。
路上跑动着许多拉客的三轮小车,它们后厢全部改造成一个大平板,上面铺着艳丽的织毯,人们都侧坐在平板的两侧,小孩子坐在板的中间,最多的时候,一辆小三轮上拉了十多个人。小三轮车慢慢地跑着,得得而过。街上还跑着很多小毛驴拉的车,上面坐着一家人,爸色妈妈和长着漂亮眼睫毛的小孩子。我来新疆这么久了,最想做的事情,除了摘棉花、摘葡萄外,就是坐坐小毛驴拉的车。但这三个心愿一个也没有实现。
前面似乎是一个市场,那里人头涌动。我以为这就是所谓的巴扎,但问了路人才知道这里的巴扎在星期五,而我来的日子是星期天。我无法等到下个星期五亲历这里的巴扎了,但这长长的摆在公路两侧的市场本身就已经很有趣了:
一个店里卖五颜六色的粗粗绳子,一捆一捆随便丢在地上。用铜打成的茶壶和洗手壶在阳光下发着亮橙橙的光。那个维族老汉做出洗手的动作,向正在闷头研究的我解释洗手壶的用途。一些壶非常老,黑黑脏脏的。他用费力的汉语说这些壶一百多年了,我不明白为什么一百年的壶也拿来使用?
一个女人在花花绿绿的摊前忙碌着,那里有织得精美的挂毯,还有装饰华丽的刀子,从七八厘米到一尺来长。它们被摆在一只玻璃罩子里,发着寒光。我很想买一些小小的刀子送给朋友,但又不知道一路上怎么顺利携带这么多森森的刀具,只好放弃了。
最可爱的是从树上吊下来许多彩色的手工画着各种纹样的小葫芦,大大小小的尺寸,上面的纹样有非常典型的新疆风情:小玩偶的眼睛,美丽的弧形卷纹。我讲了半天的价钱,花十五块钱买了两只小葫芦:一只浅黄一只橙黄。回到家后,我会把它们挂在高高的风中,听它们当当而响,那多有趣啊。
一个老太太坐在堆成小山的馕旁边微笑着。这种馕个头很小,周围是高高的一圈,中心象火山坑一样沉下去。我以为是面包,她说:“馕,馕。”一面撕下一小块让我尝,非常美味有嚼头,我花一块钱买了一只。
我知道新疆的一种传统小吃是烤包子,但我从来没有吃过。这次终于在一处摊前看到,有大有小,油亮地堆在大盘里。我问过老板,知道确实是烤包子,就花五毛钱买了一只。那个肚子胖鼓鼓的老板看我才买一只,有些不高兴,但他的情绪并不妨碍我吃得津津有味。早上刚在宾馆下面的陕西风味小吃店吃了一只韭菜包子和一只白菜包子,才隔了半个小时,肚子里又被装上一只羊肉烤包子。感觉旅行的每一天,都没有停止过往嘴里塞东西,我只恨肚子太浅,忙不过来。
走马观花看完这个集市,我走进老城的巷子里。这里没有老老的木屋,只有泥和砖盖起的简陋房屋。小巷地面铺着大大错落的条砖,孩子们嬉戏而过。有些家门口种着小树,透过每一户大开的院门,看到院子里都有大大的葡萄架,以及一架的清凉。小巷呈网格状,四通八达。我象一只无意中闯入的蜜蜂,走到哪儿算哪儿。
这里是库车维族人聚居最核心区域,应当极少有汉人走进来,独自行走的游客应当更少来。我明显感到他们眼神的警惕,他们像看怪物一样从巷子头一直盯我到巷子尾,表情冷森森,极其严肃地审视着我,让我头皮发麻。记得前一天在这里碰到的一个小车司机刘成叮嘱我说:“千万不要在晚上去库车老城,那样太危险。”而此时是阳光灿烂的上午九点多,行走在老城的小巷子里,我已经感觉阵阵寒意。
我冲每一个看着我的人微笑,说着:“你好!”我脸部的肌肉笑得都有些僵硬了,甚至觉得自己一路在讨好地笑。一个女人盯了我半天,突然问我:“你包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我愣了一下,说:“水,喝的水。”一面仰着脖子比划着喝水的动作。
她不再发问,我赶紧溜了。我到现在也不明白她问我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库车老城的小巷如此单调又危机四伏,我走了半个来小时,再也没有走下去的劲头,坐3路车回去了。
回到我住的有着奇特名字“卡拉库尔”的宾馆睡了一大觉,又在新城乱晃了半天,我来到库车广场。这个广场大而漂亮,有大片水体长长的葡萄架无处不在的木椅还有低低流动的广场音乐。唯一扫兴的是广场最中心石头上刻着的“龟兹歌”竟然是易中天写的。一个时下的流行作家打油诗一样的文字却被永久地刻进一个一千多年老城的石头里,真让人叹息。
此时是晚上八点钟,广场上的背景音乐是浅浅的吉它曲,我坐在木椅上看着一个曾经叫做龟兹的古城的落日,远天如金,残阳如血,一切都静默且诗意。突然发现,我竟然有好久好久没有静静看过落日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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