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是乏困之际,欲睡将睡之时想起些往事来。至于这种乏困忆事的源由,我从来没有去考究——究竟是我心里牵挂着这些事,或是仅仅是一瞬的念头而起,也就不得而知。但其来因或许也并不就像说的这般简单一二。就如:
我前段时间一次瓜类产业发展研讨会上听到甜瓜这两个字眼,脑海中便不知觉浮现出一幕往日熟悉而常见的画面——一个微胖慈祥的中年妇女坐在一条小木凳上,面前摆着一个盛着水的大铁盆,盆里大半叠满的衣物,还搭上根泛黄的水管,身边摆放着几只装衣的塑胶桶,水管哗啦啦涌着深井里压出来的水——在春夏间阳光明媚的每个上午,沿着一条蜿蜒的马路走上三四里路,绕着一个水库再往前走上一两百米,在一个小水塘边(水塘里散游着一群戏水的鸭子)。黄色油漆刷着的围墙里,你推开两扇铁门,进去便可看到这样看来令人感慨的一幕。我在许多年前以至于那时的许多年后,都经常往这个熟悉的地方来来去去。而每次见到感慨这一幕和那个熟悉的人时,我总愿称这个人“姑姑”。在她没有生病之前,常年往月总能见到我所描述的这样的场面,而后,就再没有见过。但那却我少年时代无法抹去的生活记忆。寒来暑往六七年,从不曾断见过。
我常年往这儿走的另一个原因,是那六七年里,我的父母常年在外,生活与学习上的许多事情都要仰赖这个人支持。我则力所能及做些担当的事情——挖野菜,割水稻,晒谷,牧牛。而在这些所有力所能及的事情里,最令我惬意的仍是牧牛。由于春秋两季学业的事情,除了周末间或来一趟。其余通常都是盛夏--下午四五点,暑热稍减,大人们开始准备出去忙活。我则准备去牛栏里牵牛。出发之前,会先切几份甜瓜,每个人尝上一两块(并不一定能尝足,飨饱),消去朦胧的睡意后,带着几分意犹未尽和盛夏里极致的香甜与甘爽照常出门。他们带上忙活的工具,上车。我手里则支一根竹棍,牵着牛鼻子,猛一抽牛屁股,它鼻子呼一口大气,挪开四蹄,我和老牛就缓缓而兴奋的出了门(它的兴奋在于它可以在田间在山野悠游饱食,我则可以四下奔腾玩弄)。以我当时十二三岁的年纪看来,那牛黢黑而大,性情其实也算温和,只是有一次我骑在牛背上,它一时愤懑不满,就载着我山上到处颠簸,将我从它背上摔了个干净利落,之后我对它的温和有了保守的估计就很少再骑过它,而让它自由的咀嚼着野草的芳香。它吃它的,我玩我的,彼此安好。但那些时候我总想某一天里染上一点风寒,然后裹着一件秋衣在风里想思一些无由的事和人,直到天黑。等到灯亮了,蜡烛也点上,被几个人叫回去一块儿吃饭。那样的想法不知什么时候起,在我现在的脑子里也经常浮现,挥之不去。更令我常常羡慕那样的境遇——即便是片刻,或者就是短暂的一晚,第二天醒来,心境就恢复如常。但依旧在无数个日夜里牵绕着我,让人念念不忘。尤其是在回想时,旧的岁月里的人已不健在,物也不依存时,悲从中来,想思便愈发深了。记忆的口子,此时就会从情感缝隙里蹿涌过来,如波涛翻滚般收持不住。
至于那是多少年前的哪个个夜晚,我实在已经记不清了。因为那样的夜晚在荒芜的生涯里来说实在太多。只记得那时候还年轻,许多的东西都不敢想——不敢想以后,不敢想二十岁和三十岁,甚至今后几年而仅仅只是怀着柔弱的遐想迷茫的憧憬。年少的那种孤独和怅惘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赖上了我,又在这么多年里陪伴着做了我忠实的朋友。我总能想起来,那时候,手里拿着一根长条,裹着一件单薄的衣,在长满草的田间和有树的小山坡上,对着风里凝望,对着不远处低头细啃的老牛——裹着一阵木然的深思。然后在田间,躺在草垛上,把身子掩在一片秋收后枯燥的干草里,露出半边脸和一双疑惑的眼,望着苍暝和阴云。风在莽野上吹过,呼啸声在耳畔回响……我就在那样的想思与莫名的疲惫下睡去,好像这世界安详了许多,足以让我安稳的沉睡,不去想还要多久走,什么时候回去,见到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