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图书馆结实的大门,一股热浪涌上来,这样形容不太对,热浪大概还没这么主动,应该是我扑向热浪。于是鼻涕也不流了,感冒好像又被逼回去了。在馆里坐着擤鼻涕要尽量压低声音,实在不痛快,仍要顾忌对面小姐姐的凝视,纸巾也用完了,又十分尴尬,书乱翻几页,也实在看不下去。一想到从早到这下午吃了两片面包,就立马起来收拾书包准备离了那里。
这样的炎夏里各色景物都很明亮,可惜气温也把人都逼回屋里去了。太阳慢慢往下落,不在最高的位置了,影子歪到一边,伞也遮不住,手和脚都在太阳里晒。
楼外环绕的那一段路一年四季有各种香味,花树、叶子和地下铺的草,那里植被丰茂。有时候是若隐若现的白兰,闻久了有种苦茶的气味,现在是一种熟透了的果实气味,甜得发腻,带一些酒味。是被高温蒸熟了的野果子否?是高不见顶的树结的果子还是地下的灌木、草本植物结的籽?
一阵风吹过来,并不很热,搅动凝滞不动的热空气,呼吸轻快一些,倒很舒服。连接又吹了好几阵儿,夏天宽大的衣服就左右乱晃。在种上一排紫荆的高台上,我竟差点抓不住摇晃不止的伞柄,在风里行走觉得有些困难。赶紧双手去抓回来靠在肩上,好像是小时的自己穿上了雨靴,在风雨里双手抱着伞走,还不到我控制伞的年纪,却只是伞控制我,要小心翼翼地费尽全力捉住它。想到这里心下一片清凉。在这炎炎夏日,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倒甘愿随它去了,不怎么用力,量它也吹不动我,这可算一件幸福的事。
平白走路真没意思,脚下不怎么用力,却也一样不会像小时那样摔倒。现在也可以分心了,不用力去注意风雨,注意脚步,都可以安全地正常地一路行走,随意踏出去的步子都可以把我带到很远的地方,哪怕是并不情愿行走,脚步也匆匆忙忙地停不下来。一边咒骂,一边还得不停地走,一路都走得很矛盾。而无论如何放弃自己,脚步都可以把我安全地带到确定的地点,哪有那么容易就摔倒的,因此而得以暂且躲避的想法确是行不通的,不过实在也站不起来,无法全心全意地走路,更无法心平气和地走。
盯着鞋走路有时候会难以理解踏出去的动作,这样数着步子走实在也是因为处在假期,这又总让我想起外婆来。每次沉默下来,埋着头自得其乐,慢悠悠地走路,一步一步认真地踏出去,不慌也不急,就有种奇怪的亲切感,好像我变成了她,她的感觉就回到了我身上。
她总是在冬天的大风里慢慢地走,一步踏出停顿一下再踏出另一步,她要停留观望,不能让乱刮的风打倒。这大概都是我的想象罢,我记不清到底有没有看她在风里走过,就算我们总有机会在刮风的路上走,也记不得是不是见她的最后一个冬天的事,只仍清楚地记得我在刮风的冬天帮她提过一袋橘子,我在冬天见过她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她了,不知道她将要离开也没有用心去记她,那样模糊的记忆就更加模糊了。
蝉声很响亮,在近旁的刺槐树上,半截树干都布满了青苔,都是长了几十年的老树,树冠高得不见形状,也就不见它们的踪影。以前从村里到县城里,那里树少且远离人。以为城市里是没有蝉的,偶尔一只飞过教室的门楣,惊得喜出望外。后来知道有树的地方就有蝉,老树尤其爱招蝉。现在这里的蝉鸣响亮得惊人,尤其是在湖边那一条过车的路上。蝉声就像持续爆炸着的药品一样,路过的人有些要骂骂咧咧,吵死了吵死了,是心烦之人。那蝉声让夏天格外热闹,不管是在小时,还是现在,尽管周围没有人,一个人走着,夏天就很热闹很活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