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错

“找我什么事?”何溟站在路灯下,影子在身后被拉得很长。

刘小雨抬起头,脸上是和平日里一样永远精致的妆容:“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是在什么时候吗?”

何溟想了想,回道:“大一开学吧,第一堂课。”

刘小雨笑了笑,给自己点了根烟后吸了一口,接着又把烟递给了何溟,何溟有些惊慌地摆手表示自己不抽烟。刘小雨收回手,视线越过何溟的肩膀,看向路灯外的黑暗角落。何溟看着升起又散去的白色烟雾,微微皱眉,弄不清对方到底要做什么。

好在刘小雨终于又开口了。

“17年,对,17年的9月,晚上六点多钟。那几天市里都在办什么比赛,我们学校也是参赛地之一。作为班里违纪最多的差生,我被迫在比赛结束的那天被老师留下来收拾场地。就在校门口旁边的公告栏前,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地方。”

刘小雨弹了弹烟灰,接着说道:“那个时候我在和一个社会上的混混谈恋爱,他和学校里那些榆木脑袋完全不一样,抽烟喝酒,染头烫头,酒吧KTV,我觉得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与之对应的是,我的成绩越来越差,在学校的每一秒钟都是折磨,我无视老师的话,只要能逃课,就绝不多在教室待一秒。什么家人、朋友,我都厌恶得不行,当然,我最厌恶的还是我自己。”

刘小雨指尖的火光跳动着,仿佛在均匀呼吸。何溟盯着火光,有些走神,他没发现自己已经渐渐适应了她的烟味。

“恰逢其时,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从市重点高中转学过来的学霸,长相优越的你,出现了。你一进学校就自然而然地被分进了尖子班,老师们都围着你转,纷纷把你当做例子讲给其他学生听。”

“那晚,我灰头土脸地背着书包走向校门,你穿着一件白色短袖衬衫,侧脸是我从未见过的柔和线条。你的刘海就这么软软地搭在前额,头发是没有染烫过的黑色。你愣愣地看着白色名单,眼泪滑了下来。我一直待在几乎全是差生的班级里,却不屑于和尖子班的人打交道,也没有见过大家口中的你。之后有一次国旗下讲话,你在上面面无表情地背着稿子时,我还真是挺难受的。喜欢上学霸这样老土的剧情,竟然还能发生在我身上。”

刘小雨的视线落在眼前的何溟身上,对方的眼神却快速闪躲了一下。

“很快我就和男朋友分了手,听说他第二天又带着新女朋友像往常一样去喝酒。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感情这种事情,根本没人在意。那晚等你走了之后,我也去公告栏看了几眼,名单上都是陌生的名字。我莫名烦躁地把名单撕下来,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

刘小雨吐出最后一口白烟后,掐灭了烟头,又把烟头扔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之后的两年里,我不再逃课,不再和别人鬼混。我把头发染回了黑色,我捡起曾经被我丢掉的书。每一次年级考试成绩公布后,我都能看见你的名字排在第一位,而我也以极其缓慢的速度上升着。六年了,连我自己都被吓了一跳,我竟然一直追随着你的脚步。”

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雨,不过这对于夏天来说并不奇怪。何溟抬手擦去了一滴从树上掉落到额头上的雨珠,眼睛里黯淡无光。

“六年啊,何溟,我竟然到今天才说出口。”

刘小雨上前伸手拉住了何溟的衣领,脸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她眼里闪着光地看着何溟,小声地说了一句“我爱你”。

何溟的脸永远都只有着淡淡的神色,但由于清秀,会让人觉得那张脸上始终都有温情流转,显得格外温和。

以至于当他拿开刘小雨的手,并理了理自己的衣领时,刘小雨也没有反应过来。

“很高兴你能改邪归正,也很荣幸,你能以我为目标。但是你所讲述的所有事情,我都毫不知情,也不关心。”

雨渐渐下密了起来,树梢间沙沙作响。

刘小雨呆滞地站在原地,在那一刻她才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根本就没认识过何溟。

“那张白色名单上没有我的名字,因为我输在了最后一轮。转学是因为我的父母离婚,我跟着父亲搬了家,距离太远,不得不换学校。如果不转学,我又怎么可能才考上这所大学。”何溟的语气终于有了变化,是愤怒,仿佛刘小雨才是导致这一切发生的罪魁祸首。

“爱情?你居然能把这些理解为爱情。”何溟冷笑了一声,看着眼前愣住的刘小雨,最后说道:“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来听你的励志人生以及你混乱的感情史。还有,我讨厌抽烟的人,请你以后离我远一点。”

路灯下只剩刘小雨一个人,她的脑海里闪过许多细碎片段:

大学刚入学,何溟站在讲台上,语气平静地说着班长竞选词。

她总是坐在何溟后面的位置,上课时的视线从黑板不知不觉移到对方柔软的头发上。

那几天女生宿舍的圈存机坏了,黑暗中刘小雨打开手机发消息给了何溟。

“班长,帮忙充充电费好不好。”

“嗯。”

来电的那一刻,刘小雨仿佛看到了原本在背书的何溟快步跑下楼,一脸认真地充电费的模样。

她慢慢穿过操场,与何溟走向同一条小路。她下课收拾好书包,恰巧和何溟一起跨出教室。运气不好被学校抽中去参加知识竞赛,另一个倒霉蛋正好就是何溟……

还有数不清的巧合与相遇,以及为同一个人心动一次又一次。

不了解什么是值得抛下一切去奔赴的,如果是理想,刘小雨觉得自己一定是个不配大志的人。如果是何溟,她曾在过去的每一秒里把这个当作理想,不再有然后。她以为是何溟什么都不懂,明知他的视线掠过了自己,风拂水面是无意,她仍觉得重要。到现在她才知道,是自己什么都不懂,他一直是潮湿的房间一隅,是出门下雨没带伞的阴郁。

是一直伪装成雨后月光的昏暗电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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