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村庄

不知从何时起,我被这个世界所遗弃,亦或是我遗弃了这个世界吧!从春花秋叶的枯萎和凋谢,直至进入荒冬,才不免怅然感叹一年光景又俏然逝去。远山的青绿和近处的花,在四季轮替间重生和枯死,唯一不变的是山里那处老房子,和门前伫立的人,在哪里守候着四季的兴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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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前,这里是一个百十口人的村庄;村庄不大,却因为依山而居的缘故吧,每家每户都相隔十几米或者更远的距离,这样它在我心中便成了一个很开阔的一个世界,我无限的乐土和生命灵魂所依托的地方。村庄的四周被披着青绿的山坡所掩隔,每当暮色昏沉,家家户户升起袅袅炊烟,与余晖相接,和青山相融,构成一幅别样的风景。我家门前不远处有一条长流不止的溪,每当夜深人静,各家熹微的灯火一亮,我就陪着母亲坐在门前的柿树下,听它悦耳的歌声,蛙鸣为它伴奏,蛩声为它伴唱。这条溪流哺育着全村的生命,耕种、洗衣甚至做饭都离不开它,它倒像是全村人的命根子!

随着物换星移,四季轮替,岁月奔走的浪潮,会涌着我们苍老或死去,而我们终将得到的是一捧黄土掩埋的过去。在我年逾花甲之时,因女儿早年出嫁远乡,来往不便的缘故,妻子也因为终日相思之苦而时常抱怨,不久得了场大病不愈而终!而留在世上能相依为伴的,只有已到迟暮之年的大黄犬了,我总是叫它老伴来着。

有段时日,政府为了方便村民出行,而拨款修了路。然而,路宽了也好走了,出去的人多了,回来了的人却少了!我时常看到有的人拎着大包小包的家当携老扶幼,说是到外面谋生活。时间长了除了春节回来在老屋贴个春联,其他时间大都没有回来过了。村子里同我年岁一样的,也慢慢的出去帮子女照看子嗣了!女儿也反复几次接我到她哪里去住,我总说一个人乐的清闲,心中便也婉拒了;其实还是故土难移啊!人是有根的,你生在哪里根就在哪里,或许在你终将死去的时候,但你心中最清楚的就是生你养你的那个地方,那块土地!逐渐的,村庄的人越来越少,后来就剩我一个。出去的人大都几番叮嘱于我,让我照看门户,我总是点头应允。每天早上醒来,吃罢饭,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着扫把带着大黄,扫一下去往每家相连路上的残叶枯尘,这也是我日复一日乐此不疲的事,我始终相信他们不会忘根会回来的。过了多少年月,才知道自己的迂腐,有的人家的老土屋,在风雨的洗礼中,岁月的剥落下,逐渐坍塌,成为一处处断壁残垣!每次经过我都感到痛心和愧疚。在我没有行将就木的时候,我能一个人照看着耕作着几家的田地。然而到了我举步维艰时,就只能看着杂草在田里横生,没活膝盖,大片大片的野草不仅长在土里,更多的是她长在心里,横生千丝万缕的哀叹,悲痛不已!

时值荒冬,是一年最悲的时节,大黄的眼睛里看不到生气,遍处荒草是冬雪也掩盖不住的衰败!唯一喜人的是,门前那株挂满冬柿的老柿树,遒劲粗壮的枝干肆意展开,虬枝下倒垂着一颗颗硕大的柿子,蓦然望去乍似一颗颗红灯笼,欣喜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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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有觅食的野禽,为了不使它被野禽啄了去,我时常站在树下照看它,有野禽飞来大黄就会汪汪的叫着把它们吓走。日子长了柿子慢慢会脱落下来,掉下地上总是摔的稀碎,于是我找来蓬草结实的垫在它的四周,掉下来倒也完好无损了,可以食去!以前老伴在的日子,总是拿它和面团揉在一起,搓成一颗颗小球,放蒸笼里蒸着吃,甚是美味!那味道就是再也不能吃到了!

到了年末,偶尔会听见远远的汽车鸣笛,大都是村子里的孩子们,回来看看这个破财不堪的老村,和我这个形同活化石的老人。那天本家的一个侄子回来,带着妻子孩子,拎着些许东西来看我。我请他们入屋,而侄媳妇倒是一脸嫌弃的模样,期间我沏的茶水也不曾喝一口。坐下寒暄了些许,知道侄子这两年自己在做了营生,日子过的还算富裕,期间他几番的说要我搬出去住,说在这山旮旯里死了都没人知道,我苦笑着说老了哪也没有故土住着安心,没人知道倒也死的轻巧。末了,我领他们到以前所住的老屋去;老屋已没了样子,坍塌的老屋还不及我这佝偻的老汉高。侄子凝望了片刻后说道,塌了就没有牵念了,我的心为之一颤,便也不好说什么!侄子提议在门前全家合个影,侄媳妇有些不耐烦的走到一边,最后侄子敢说歹说算是拍了一张。他们走的时候,我和大黄一直目送着他们到村口,一路烟尘滚滚后,村庄又回归到宁静了,我望着它,霎时间觉得比以前更孤独了,或许它也会和我在这样的孤独中一起消失殆尽吧!

出去的心再也回不来,留下的人永远守着那里,这是我的村庄,一个人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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