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见他是寒假快结束的时候
爸爸说,你大胡子伯伯回来了,现在在县医院住院呢,我和你妈去看他,你要不要去呢
妈妈目光又些躲闪,跟我说要不你就别去了吧,妈妈怕你难过
我这才突然意识到,伯伯身体原来已经差到这种地步了
和大胡子伯伯的再次相遇是因为大学来了厦门,爸妈联系了在厦门的所有朋友,提前来了一个星期一一拜访,拜托大家照顾我,大胡子伯伯是我们来厦门见的第一个朋友,那天的声势有点浩大,伯伯的爱人,两个女儿,两个女婿,两个孙子全都来了,饭桌上我才得知,大胡子伯伯在我小时候是妈妈同事里面最宠我的,整天带我玩,眼前的身影和小时候的那个胖胖的身影重合起来,因为伯伯一家人突然觉得,陌生的城市有了一点点熟悉的感觉。
开学前几天,爸妈准备走之前,我在下楼梯的时候却扭到了脚,到医院检查后判定是韧带撕裂,痛的完全走不了路,伯伯听说之后,坚持让我到他二女儿工作的医院治疗,并且全程陪同检查,眼里的关心让我特别感动,从小缺少老年长辈关爱的我感到了久违的来自除了父母的真切的关心。
开学后,每个周末伯伯都给我打电话让我去他们家吃饭,我总觉得给别人添麻烦不太好,总是拒绝,最后他说如果我再不去就开车开接我,没办法我同意了,坐950,一路上一直问我到哪一站了,还有五六站的时候,他就说,我和你姐姐这就出去接你,太阳那么大,我说你们不用这么早出来,可是他非坚持出来等我,到站后看他笑的特别开心给我挥手,白色衬衫的后背是一大片湿掉的印记
莫兰迪来的时候在宿舍快被吓哭了,可是晚上也不想打扰爸妈休息,就和室友互相安慰,凌晨伯伯和两个姐姐轮流给我发微信安慰我,第二天通讯被破坏没办法联系,整修后刚给父母报完平安,伯伯的电话就过来了安慰我不要害怕
后来听妈妈说伯伯去上海治病了,我打电话给他,问他好点没有,他一直没有正面回答我,我就知道,怕是不太好了
坐后一次见他,是在县医院的病房,两个姐姐拿出了所有积蓄在上海北京治疗最后还是没办法改变肝癌晚期的现实。最后选择回老家,落叶归根
我们进门时,原本高大的伯伯蜷缩在床上,身上插了不知道几个管子,在睡觉,伯母看到我们来了赶紧叫他,看到我们来,他好像很开心,我站在他床前,第一次看到了癌症晚期病人的状态,真的是,整个脸都是黄绿色的,从皮肤就能看出状态非常不好,我有点害怕,不敢看他的眼睛,他看我站在那里不说话,让我们快坐下,招呼伯母拿饮料给我喝,伯母拿了黑芝麻糊给我,他却说不是这个不是这个,一边用没有输液的手超另一边的柜子指,伯母半天才明白他是让给我拿柜子里的凉茶,说记得我喜欢喝,冰凉的易拉罐被塞进手里,心里确是难过的揪了起来,太难过了
我拿着那个易拉罐,其实心里已经有些感觉,开学一走,大概下次回来伯伯已经见不到了,所以想把易拉罐留着做为念想,没想到放在车里被爸爸当作垃圾扔掉了
走之前他拉着我的手告诉我,你回厦门上学了一定要经常去家里啊,你二姐姐的家你还没去过吧,在湖里区xxx小区x单元x楼……咱们如果有机会再一起下棋呀,上次你想吃的蒸面条也还没给你做呢……我拼命忍着眼泪没敢在他面前掉下来
昨天看到伯伯二女儿的朋友圈,快速的翻了过去,我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不愿意相信,可是今天晚上和爸妈视频,爸爸犹豫了好久终于告诉我,你大胡子伯伯不在了,我故意装作不在乎的样子,说我大概已经知道了,你们一定要替我献花啊,爸爸说,啊呀我昨天不敢跟你说怕影响你今天学习,我说我哪有那么脆弱啊,刚说完眼泪却突然流下来,怎么都止不住,我说我好难过啊爸爸,太难过了
伯伯上次告诉我,小时候我喜欢跟在他后面,他把食指伸出来,我就赶紧抓住,让他带我去后山玩,像个小企鹅,我俩面对面哈哈大笑
怎么,突然,你就走了呢,伯伯,我不想你走啊,上次你还说,要做蒸面条给我吃呢,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呢。
还记得小时候我有一天突然想到,有一天爸爸妈妈会死掉,一个人对着他们照片哭了很久,或许从那一天开始,就已经认识到很多事情不是靠自己的意志为转移的,我没办法改变一些事情,只能眼看着它发生,然后不愿意相信,难过,崩溃,恢复理智,长大。
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