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十八岁》:父亲留给他们的是什么

《再次十八岁》

由于身边的人陆陆续续结婚、生子,所以慢慢地也开始关注一些关于家庭和亲子关系的事情,因而看《再次18岁》,我总有点特别的感触,大抵是鹤归华表,难免有怅惘之思。

在《再次18岁》的第九、十两集中,大致将崔日权这一人物交代清楚,前后两番比对都倒是让我洞见的洪、崔两对父子之间关系的对照,如同黑白一般分明。于是乎,我在思考,为人父母到底能给孩子留下什么。

美貌、金钱、权势、家世、名声等等象征优势与荣誉一类的外物,如此不胜枚举,两国文化虽然大有相异处,但是两者之间总还有相通的地方,这种依靠父母给予的礼物,自然只有嫌不够的,没有嫌多的。

可是细细思忖,红颜枯骨,金钱粪土,权势朝夕覆灭,这些外物就像指间沙,握得越紧,越容易流逝。所执之物,即便得到,却终归于失去。

这时,就不得不提到一种看似虚无的,实则极有裨益之物,就是精神意志,也是代代名人方家试图在后人身上延续的。司空见惯的那些“精神意志”,换言之,就是“家训”。此处的“家训”不仅仅是以文字言语相传,更加体现在行为举止上。

《颜氏家训》到《朱子家训》,甚至于《弟子规》,或者是由家族中多位名望卓著之人编纂,或者是由一位智者仁人呕心沥血撰写。这些士族子弟们总需要恪守的那些家规,并非今时今日才飞入寻常百姓家,而是自古有之。

言者谆谆,一册一页承载的心血,皆是对子孙后代们的训导和期望,且先不说它们的成效优劣,就只论先人前辈的这一份心思本意,就是为传达他们内化多年的“精神意志”的表现。

而这“精神意志”怎么具体化?

现有一例,《再次18岁》里,十八年前,洪大英与崔日权的篮球教练向学生家长索取贿赂。

面对教练的利诱与威胁,洪大英的父亲思索再三,拒绝他的提议,表述自己对儿子的信任,至于崔日权的父亲则采取完全相反的做法,他向教练支付一笔不菲的费用。

这两幕景象都恰好被崔日权看到,又因他的父亲贿赂教练之事偶然被同学目睹,遂将心中的愤懑尽数倾倒在同学的身上,那同学不久后便成为崔日权校园暴力欺凌的对象,幸得洪大英相救。

此一事埋下十八年,在崔日权的内心滋长。在崔日权变成篮球教练后,也肖似当年的教练一般,明指暗示,源源不断地提醒各位学生家长们送礼送钱,进行贿赂,并且与大学里的前辈教练们沆瀣一气,收钱敛财,仿佛要把十多年前父亲“投资”他身上的那一笔费用,收回来。

在重遇郑多静之前,他没有想到过,会踢到一块铁板。

重返青春的洪大英,即高宇英,鼓励儿子时雨重拾对篮球的喜爱和热情,去练习篮球,参加篮球队。与此同时,曾经暗恋过郑多静、无果而终的崔日权因与朋友下赌注向郑多静求爱,没成想再次惨败,因之他掉转方向,开始谋财。

他对郑多静说,设若要时雨想要可以参加篮球队,并借此机会以求升入大学,那么郑多静就要有所表示,或钱或人。郑多静一如多年前洪大英的父亲那般严词拒绝了崔日权提出的要求。

身为父母,哪怕不能成为孩子的骄傲,也不该是他的耻辱。如果郑多静当真屈就,那她就不知该怎样去面对时雨,因而,她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洪大英联合朋友,与郑多静合作,使得崔日权的真实面目袒露在诸位家长的眼前,赢得他们检举崔日权的赞同。随后,世林高中篮球教练受贿丑闻曝光,带来的直接后果是崔日权等人地位一落千丈,不久被拘留,锒铛入狱。

而崔日权的父亲对其说出的那一句话令人警醒。他道:“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闯祸,每次都让我相信你,结果还是让我失望。”这是显而易见的推托与归咎之语。

仿佛像是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崔日权的父亲显得出乎意料的镇定,他却没有反省自身的做法是否有谬误之处,没有认识到他将信任用错了地方。

事实上,他们父子两人比谁都清楚二者之间信任的有无。

崔日权本人就在和郑多静摊牌时指责过那些贿赂的家长们,那些话未尝不是他的肺腑之语。他讽刺地说道:“是他们自己不相信自己的孩子,所以才一直纠缠我啊,所以,我就收点钱安慰他们一下,说他们的孩子可以上大学。他们也想象这自己的孩子短暂地快乐了一下吧,那这钱就值得了呀。”

这话是在贬斥那些家长,难道不是在陈述他父亲的错误?

看,崔日权瞧见的本质多么晦暗。他一针见血说出的事实又是那么寒冷彻骨,视若瑰宝的子女却失去了父母的信任。因此,那些原本在壁听的家长们才会愤愤不平地走出来,继而接二连三地说要检举揭发他。或许,这也是因为他的话踩到了他们的痛脚。

因为想要给孩子多一重保障,所以在教练索要求财时,即便有些勉强也要拿出来,都是为了孩子嘛;

因为别的学生家长也给了钱,所以自己不给,就显得有些不识时务了,硬着头皮,背叛固有的人格,都是为了孩子嘛;

因为这份宝贵的机会近在咫尺,倘若自己不要踮起脚试一试,很快就要被别人夺走了,所以失去自我的尊严也无所谓,都是为了孩子嘛。

在孩子们不知道的时候,他们已经被动地向父母贷走了一笔又一笔有形的、无形的财产了,这些财产里面有起早贪黑的父亲开饭馆赚取的血汗钱,有位居高位的父亲对学校老师的假面敷衍,有百忙之中抽空来学校的母亲受到的言辞骚扰。

就像无良商家似的根本都没有经过消费者同意,单方面达成买卖条件就出售的商品,手脚麻利地替消费者拆除包装,剪除标签,然后,表露出一张万分委屈,十分楚楚可怜的脸,按着头,叫消费者抓紧时间付账。

崔日权的父亲自然是这些无良商家里的“翘楚”。崔日权虽则是祸首元凶,但编剧没有把他当作推动剧情发展的工具性的人物,而是给了他一次申诉的机会。

倘若不是他的父亲,他不至于此,倘若没有是当年那位教练,他也不至于到这步田地,倘若他的父亲能和洪大英的父亲一样严词拒绝,倘若那位教练被抓个正着,审查入狱,对他来说会不会是一个警醒教训?

人的境遇不是由一个因素构成的,而是由千百个同时被有关自己、无关自己的原因推动,共同造就。

崔日权的父亲支付贿赂,教练收下贿赂,崔日权亲见,形成连贯动作,当他处于教练的位置,重复教练的行为,只是贿赂双方从他的父亲和篮球教练变成了学生的家长们和他。

嗜财贪色,久受其累,乖僻自是,悔误必多。崔日权看着一派春风得意的人生,早被噬空,只剩下了一个空壳。

父亲留给这些孩子们的是什么?

崔日权的父亲留给崔日权的是失望与怨怼,他一次次用错误的方法去爱孩子,像是用逆向的风吹着那在水面航行的船只,他越是用力,那船只越加偏离既定的航道;洪大英的父亲留给他的是信任与爱,他虽语拙,但他的行动却有筋骨。哪怕在知道郑多静怀孕时,他责令打掉,说出的理由也是不想洪大英贻误郑多静一生,及至年岁渐长,彼此怨尤恚怒。

父母言行举止表达出来的精神意志,犹如水一般无时不刻地渗入在儿女们的人生中。尽管许多人都不愿承认,在回望过往的人生时发现他们与父母做出的决定的一致性,但可这是事实。但人是从出生起就注定了嘛?也未必,因为命运的确有漏网之鱼。

受父母影响所扎根的精神意志像是一盏幽幽的灯,点亮眼前的方寸之地,但是做出决定的终究我们自己。父母会在孩子出生之后为他或她打造出一副血肉之躯,而站直了,去面对光明和黑暗,都是依托于孩子们自身的脊梁。(文/月落星沉)

参考作品

颜之推《颜氏家训》

朱柏庐《朱子家训》

李毓秀《弟子规》

武志红《为何家会伤人》

吴晓乐《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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