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家中老五,我还有四个姐姐。爸爸妈妈照顾不了我,从小就生活在姥爷家。
姥爷家住的是窑洞,姥娘身体不太好,印象中经常输液,还会咳血。窑洞有两间,一间姥爷姥娘和我住,一间二姨三姨住。两窑洞中间的过道是厨房。
院子西侧有一间瓦房,放杂物。东侧和南侧的砖房是大姥爷的房子,大姥爷也就是姥爷的哥哥。院子中间有一棵梨树。
我小时候,姥爷养了一只公羊,我很怕那只羊,走到它身边,它就开始了攻击的架势,想用羊角顶我。我不喜欢它,经常被吓哭。
在姥爷家,我养过很多小动物。兔子、松鼠、狗、猫、还有老鼠。老鼠幼仔是粉红色的,眼睛是黑点,没有睁开,鼻子就像是猪鼻子一样。
养小白兔,它的死是一个意外。姥爷去地里干活带回来一只还在吃奶的兔子,姥爷说那只兔子恐怕活不长。我觉得它很可爱,抱着它睡了一夜。第二天我去了邻居家串门,他家养了两只狐狸,我抱着兔子蹲在狐狸窝边看关在笼子里的狐狸,狐狸也在看我,其实它们是在看兔子。我问邻居家阿姨,狐狸吃什么,阿姨说吃肉。我问吃兔子吗,阿姨说吃。我把餐盘从笼子里抽出来,把兔子放进去,兔子还没有挣扎,就看见两只狐狸把我的兔子撕碎,露出血红的肉,吓得哇哇大哭。一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当初为什么要把兔子给狐狸吃。而且留下了极深的心理阴影。
有一次,和姥爷三姨去地里。那时是夏天。眼看着天暗了下来,姥爷说要下雨了,快回家。我们三个赶紧往家跑。姥爷家住在一个坡的中间,跑到坡下的时候,下起了大雨,由于是土坡,泥泞得走不了了,就去半山腰放草料的窑洞里避雨。我看到土坡变成了河,还有土块也往下流,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泥石流。
我家里也种地,种得很少,春天姥爷就会赶着牛车去我家耕地。记得有个场景,我坐在牛车中间,姥爷坐在前头赶着牛,去乡里姥爷给我买了一瓶饮料,他买了一瓶啤酒。饮料叫“高橙”。乡里的人都说:看这一老一少,多好哇。
后来,我上学了,还是住在姥爷家,姥爷村里没学校,我得去邻村上学,距离我忘了,只知道要下三个大坡,再爬一个大坡。上学前,姥爷说:“在学校里要交很多朋友,等礼拜天放假的时候,要带他们来家里玩儿,姥爷给你们做好吃的。”当时一起上学的还有小凯凯和星星,小凯凯的大名叫冯启乾。我们三个每天一起上下学,根本没有家长送。
每天早上,姥爷天还没亮就起来了,去院里把柴拿到炕前,烧炕。姥娘给我做早饭,每天都是小米饭。我每天早上都是被厨房叮灵光郎得做饭声吵醒的,还伴随着烧炕的烟熏。
后来爸爸妈妈从山里的马道村搬出来了,去了安盛村,我在那里读小学。离姥爷家更近了。我和妈妈冬天从马道村去姥爷家的时候,半路每次都被冻哭。一直到现在我都很怕冷。小学我还是和小凯凯一起。他妈妈给他在安盛村租了房子。每周五放学,我都和他想跟着回姥爷家。一路边跑边玩儿不知不觉就回去了。
一个周一早上,小凯凯的爸爸骑摩托车送我俩去学校,我已经跨上了摩托车后座,姥爷在我耳边说:“姥爷在你铅笔盒里放了四毛钱”。满满的都是宠溺。一直都忘不了那个早早晨,姥爷的胡子上还挂着水珠。
姥爷有一大片果园,有杏树、梨树、苹果树、桃树、山楂树。果园三面环山。小时候最喜欢吃桃子,和现在见到的桃子不同,桃子尖微红的时候,一口咬下去,甜甜的桃汁溢满牙齿缝,里面全是红色的果肉,还会从嘴角流下红色的汁液。
后来姥娘因为肺病去世了。妈妈痛不欲生。我没见姥爷哭,在家忙前忙后。
姥爷的二叔,我叫姥姥。无妻无后。姥姥家和姥爷家隔着一条路,姥姥常年拄着拐棍,姥爷就把姥姥接到自己家来了。给姥姥养老送终。
在姥爷家,吃饭都得守规矩,长辈先吃,后辈才能端碗。
12岁,我搬到了太原。离姥爷更远了。
那时,姥爷身体不太好了,果园也几乎荒了。那时姥姥已经去世了,姥姥临终前和姥爷说:“别住到女儿家,要受苦”。姥爷执拗着听着姥姥的话,去给一个厂子看木头。寒暑假,我都会回去和姥爷住一个多月。
初中时,姥爷腿脚不利索,也拄起了拐棍,不得已住到了二姨家,冬天姥爷就来太原住到我家,城市里有暖气,暖和。
后来,姥爷瘫痪在床。我记得姥爷躺在床上不能动,浑身疼痛得直哎呀呀得叫。我趴在床边什么都做不了。姥爷流着泪和我说:"快拿着刀把姥爷捅死吧,受不了这罪了”
2013年我高三。4月18日下了一场大雪。
那天,我姥爷去世了。
我给爸爸打电话,爸爸小心翼翼得告诉我这个消息,安慰我说:“这都是迟早的事,你也知道姥爷一直在生病…”
四姐给我打电话说,她觉得还是该把这个消息告诉我,别让我后悔。家里人在出殡那天才让我回去。我没有见到姥爷最后一面。也好也好,去了就不再痛了。
我写这些,只是想记住。这都是脑海里的片段了。不敢再忘了。
只是,姥爷,你不是说要陪我上大学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