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徧派的掌门被暗杀了。

几天之内，绥徧派的的三位长老竟也相继离世，且均为自然死亡。事出蹊跷，引得江湖上也开始出现骚动。绥徧派本是江湖上的中游门派，精于医术和炼药。一直有传言绥徧派中暗藏着不老神药，但终归只是捕风捉影，没人敢真的肯定，加之德高望重的掌门坐镇，此事便无从印证，已经少有人提起。此次长老们的蹊跷离世，传言再次浮出江湖，传的沸沸扬扬。若不是神药，有怎会有如此巧合？

狗蛋哼着小曲，手脚麻利地擦桌子，最近江湖上不甚太平，客栈里四方往来的人也多了起来。擦完顺手把抹巾甩到肩上，听得门口有来客，他摆出迎客的笑脸跑上去：“客官里边儿请！”

一男一女，手上持剑，像是一对侠侣模样的人走进了店里。狗剩哈腰，熟练地伸手往店里迎着：“这边请！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两人却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狗剩抬头，撞见女的一脸吃惊，男的皱眉看着自己。

“二位客官是有什么事吗？”狗剩有点懵，最近的人戾气重，别是来找麻烦的才好。

“于彤！你……你怎么在这里！”女的压低声音，掩不住激动的情绪。

“这位女侠，小的不认识什么于彤。”狗剩脸上的表情懵逼得很真诚。

这时一旁的男的开口道：“可否借一步说话？”狗剩点点头，带着他们走到后院马厩旁。“这里没人，两位想说什么？”“于彤，你看看我，我是林嫣，你不认得我了吗？”

狗剩疑惑地看着她，又看看一旁的男的，摇摇头。

“他可能是失忆了。”男的皱眉，转头对林嫣说。狗剩发觉，这一对看似是般配的侠侣，事实上，两人中间一直隔着礼貌的距离。

“这位少侠，这位女侠，小的不是这里人，三月前是掌柜在河边捡我回来的，我也记不清自己是谁，便一直留在这里当跑堂。你们认得我？”

“是了，这就是了，我们一路沿着河流找你，各个小城镇村庄都找遍了，不曾想你居然在都城里面。你这不是寻死吗？”林嫣道。

男的叫明晗，是和狗剩同期拜入绥徧派门下的弟子。林嫣是师姐，掌门一出事，绥徧派中因为长生药一事闹得大乱，不断有人来滋事，门内也起了内讧。现今大师兄留在派中掌事，派林嫣和于彤好友明晗寻找失踪的于彤，事关绥徧派存亡。

狗剩大骇：“此话怎讲！我怎么还背负起门派存亡了！”

那两人面面相觑，林嫣道：“当日掌门被暗杀，大师兄赶到时，隔着河亲眼见到你在现场，刺客和师傅对峙，师傅对你交代了什么话，奋力一掌推去，你落入水中被卷走，而师傅他年老不敌，师兄来不及相救，便已经……”林嫣眼圈一红，看着狗剩：“于彤，你现在身系绥徧派的未来，你虽入门不久，就算是念及师傅救命之恩，你一定要跟我们走。身为绥徧派门人，我们义不容辞。”林嫣挺直腰板，一字一顿地说。

看得出她是个十分忠于门派的人。一边的明晗比较冷静：“于彤，事不宜迟，立刻随我们走。”

狗剩：“等等！你们是想说我知道那药的下落吗？”

“知道你记不得了，不管如何，现在先跟我们回去见大师兄，消息传出，你留在这里也会有危险。”明晗道。

狗剩细想也有理，只好嗫嚅着说：“只是……”

“你但说无妨。”明晗看着他。

“于彤这名字有点娘……”

“狗剩好听？” 

隔日，三人乔装一番便上路了。

风尘仆仆赶路一天，日落时分，找了一间不起眼的客栈，明晗出门买干粮，于彤正在房中坐着，努力回想他们说的事，脑中还是空白一片。忽听得门响，见林嫣匆匆走进来，于彤疑惑地看她。她看了一圈门外确定没人，迅速关门坐到于彤身边，低声道“于彤，你当真不记得我了？”

于彤茫然到“不认得。”

“我是来提醒你，要当心明晗，他不是什么善茬。一路来我看他可疑，曾看他背着我暗地里飞鸽传书。恐怕是混进门派的细作。他自称和你关系匪浅，自请前来寻你，可能也是个圈套。”

她换了个柔和的表情“于彤，时间紧迫，我不怕实话告诉你，当初你我两情相悦，还没人知道我们的关系。谁料发生这种事，你要相信我说的话，只有这样我们才能重振绥徧派，不辜负师傅在天之灵。”

于彤眼看着一个美人称与自己两情相悦，心里捡到宝一样地乐开了，忙道“相信相信，既然你我当初情投意合，我自是该相信你的。”林嫣又说“想到什么要立刻告诉我，千万别让他发现。”说完急急地走了。

林嫣走后，于彤还笑得傻呵呵的，没想到半路还能捡个美人，当初的我还真是出息啊。

突然又有人闯进了门，一看竟是明晗。

“你干嘛！”于彤警惕起来。明晗关上门，沉声道“我来救你。”“救我干嘛？你什么意思？”

“小心林嫣，她要杀你。”他看着于彤，表情严肃，不像在说谎“当日我在门外听到她和师兄秘密商议，只有你死了，秘密才会永远是秘密，绥徧派之乱也才能平息。我才跟师兄主动请缨，前来救你。她说的话你万不能信，一旦站在她那边，就中了她的圈套。”

于彤吃惊道“杀了我，难道他们就不想知道长生药的下落了？”

“他们不想让别人知道的是秘密。”

于彤有点混乱，这两人各执一词，难辨真假。然而，选错一方都可能让他小命不保。这样一来，现在的处境无异于是骑虎难下。

看他表情，明晗冷冷道“该不会，你已经中了她的美人计吧？”

“……没有。”

明晗一脸心领神会的表情。于彤恼道：“都说没有了，你这人有没有礼貌，说计不说吧，文明你我他。”

明晗“……”

“总之你小心为上，万不要被她骗了。”

剩下于彤在房里独自凌乱。两人的话都有破绽，明晗说林嫣要杀我，既然这样，刚才就可以动手；若是当初和林嫣是一对，那她又怎会不知明晗是不是我好友。于彤越想越乱，莫不是两头都有诈？

他头疼起来。对于他们说的以前的事，脑中还是一丁点印象也没有。

夜里，于彤吹熄了灯，坐在黑暗里等待。他已经收拾好包袱，等夜深人静，便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走。此地不宜久留，像他这样一点武功也不会的人，还是走为上策。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变得分外安静。于彤估摸着已是月上中天。这时，窗纸上传来细微声响。借着淡淡月光，他看见一根竹管模样的东西探进来，把白雾状的东西吹散在房间中。

于彤心想幸好自己没睡，用袖子掩住了口鼻，提起包袱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不管那人是谁，在他进来之前，他得赶紧离开。

打斗声突然响起的时候，于彤的手刚刚搭上门栓。

他陡然被吓了一跳，隔壁房间传来打砸呼喝的声音。于彤撂下包袱急急出门，撞见林嫣在门廊上和两个黑衣大汉打斗正酣，另一边，明晗手拿着剑刚踏出门，大喝：“于彤小心！”

黑衣人不知什么时候又蹿出来几个，把他们团团围住。

于彤抱头便躲，弯着腰想跑到明晗身后，却被一人堵了。那人手上有刀，直接一手提起着于彤的衣领便要带走。于彤挣脱不过。还在和另一人纠缠的明晗空出手，从袖中掷出几枚飞镖，来势凌厉。于彤躲过一劫。再看那林嫣时，她一招一式格挡着眼前的人，跟前还是原来那两个黑衣大汉。

发现于彤看她，林嫣争斗一番，解决了两人，一边来到他身边。人越来越多，两人渐渐有些应付不过。明晗看形势不对，忙乱中一把拉过于彤，对着林嫣说：“他们冲着他来的，我掩护他先走！”未等林嫣回答，明晗扯着于彤往窗外一跳，由于力道太大，于彤的身子向上飞起，哐的一声头狠狠撞到了窗框。

在场的人听着都觉得很痛。

于彤捂着脸嗷嗷哀嚎。

跳出窗外，两人轻巧地遁走了。

林嫣和黑衣人都一愣。

明晗的功夫竟然不在林嫣之下。况且他的轻功了得，绝不像一个刚入师门的人应有的身手。

两人跑了很久，在隐秘的竹林里停下。“这里安全了。”明晗把手上的于彤丢下来“你还好吧？”

“你说呢？”于彤怨气很重，头疼欲裂，感觉有点断片，只能用一边手扶着，“你就不能当心点？”明晗坐下来看他的伤势“你行下次你上。”

“那些人哪来的？”“怕是在上次的客栈走漏了风声。”

“我们就这样把林嫣丢在那里吗？”“以她的武功逃出来不成问题。”

“我头有点疼。”“忍着。”

这时候，明晗似乎察觉到什么，朝着一片黑暗说道“出来吧。”阴暗的竹林里出来一个人影，是林嫣。她逃出来后，甩掉尾随的黑衣人，跟着两人的踪迹来到这里。

“你到底是谁？”她冷冷地望着明晗。

明晗反倒一笑“你不是早就怀疑了吗？不问只是因为自己也心里有鬼吧。”

一旁的于彤“我头疼……”明晗：“忍着。”

“不问也知道，不过是冲长生药来的。”

“是又怎样，这人你是杀不得了。”

林嫣变了脸色“我奉师兄之命来杀他，但这一路我本有许多机会，却下不了手，今晚想借那些人的刀，却被你插了一脚。”

“你也有疑心吧，关于你师兄为什么非要他死。”明晗冷笑。

林嫣道：“你到底是谁？”

“明晗啊……”于彤突然插嘴。“忍着。”明晗皱眉瞪他。“不是，我是想说，我好像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于彤脑子里像是闪过一道光芒，瞬间醍醐灌顶。

“我知道了！我是于彤！我真的是于彤！”

那天杀害掌门的人不是旁人，正是绥徧派的当任大师兄。他趁掌门不备，在暗处偷袭，想逼问长生药的下落。本来在隐秘的地方动手，谁料被内急找厕所的于彤撞个正着。于彤不会武，提着裤子茫然盯着他们。大师兄当机立断，一掌呼过来，正中他的脑袋。掌门年迈，拼尽力气把于彤救下。于彤落河，下落不明。此时一群门人赶过来，大师兄便装作是来营救的人，可惜门派上下皆知丁彤不会武，难以嫁祸给他。那一掌本是要取他性命，最不济也是让他变成智障。谁知于彤命大，顺河飘到远处，失忆后被收留在客栈。

林嫣有点站不住脚，她还是说道：“我凭什么要相信你？”“师姐，你若不信，我再说给你听，我们以前也不是什么情投意合，我们绥徧派只有你一个女的，这个人当初还是你应允他进来的，你说因为他长得好看。”他用手指着明晗，认真地看林嫣。

林嫣败下阵来，颓然地坐在地上。

“长生药呢？”明晗突然问。

“你先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明晗：“信不信我一掌劈了你。”“你劈吧，劈死我算了，”于彤笑“反正现在只有我知道药的下落。”

沉默。

明晗看了眼一旁萎靡不振的林嫣，缓缓地说“你可知这世上最想长生的人是谁？”于彤茫然地看着他。

“莫不是……”“是皇上。”世上既然出现长生药，人人都想来插上一脚，势力最大，万人之上的皇帝又怎会放过。“我以前是皇上身边的人。”

又是一阵沉默。于彤悲戚地看着于彤。

“原来你是太监。”

“算是侍卫。”他沉着脸。天边的颜色已经有些泛白，天快亮了。“可以说了吧，药呢？” 于彤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道“那什么，我刚才讹你的。其实我不知道。”

“什么？”林嫣忍不住问。明晗皱着眉。“真的没有，掌门当时叫我快跑，我一懵就掉到河里了。”

林嫣怒道：“于彤，你别耍花样。”他摊摊手“我没骗人。掌门他真的什么也没说，如果是知道我也绝不会瞒你，长生药总归是绥徧派的东西。我也不想要。”

“比起这个，现在绥徧派已经乱作一团，师姐，你要回去主持公道才是。”

林嫣斜眼问他：“你还回去吗？”“不去了。贵圈太乱，我不会武，还想明哲自保，望师姐见谅。”

林嫣走后。

“她只是一心想维护门派罢了。”于彤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你打算怎么办？”明晗问他。

“回客栈。”“你以为现在还是以前吗？现在人人都在找你，你跟他们说没有长生药，谁会信。”

于彤：“这我也不是没想过……”

沉默。比较微妙的沉默。于彤看着天，明晗盯着地。

明晗咳了一声“也罢，万一你哪天就想起来药的下落了呢。”

于彤勾起嘴角。

“对，不能就这样放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