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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关系:
樊景易(现任)
孟荀阳(前任)
孟援朝(前任的大哥)
凯铭(孟荀阳的儿子)
凯程(樊景易的儿子)
01.
当他们三个坐好,拿起筷子,我特意看了一下凯铭的脸,他正在给左边的凯程夹菜,没有一点的疑惑或探询的意味。
坐下后,我又回想了一下刚才。景易进门,鞋还没换,就举着右手的一个快递封喊:律师函。我嘘了一声,不知道他听见了没?在客厅的凯程大喊在卧室的凯铭:哥,把你爸寄得坚果给我一点吧,我的吃完了。这,他肯定听见了。他随即指一指书房,满脸疑问。我告诉了他原因后,他把那函折了两下,塞进了我挂在门口的包内。
凯铭应该没听见景易的话,我敢肯定。我放心了。
“凯凯,脚崴得严重吗?”
“没事了,爸。”凯铭抬头看了一眼,笑了一下,很轻松地样子。
“我下午放学回来,家内一股红花油气味,”凯程鼻翼上拱,朝凯铭嗅了几下。
“程程,把你哥的零食吃了,是不是要表示一下?”景易问。
“哥,晚上我全听你安排,怎么样?要不,我帮你洗一次袜子,怎样?”
“不用,那坚果我不是很喜欢。以后有任务,再交给你。”凯铭与仰起头的凯程对视了一下。两人一副敲定的样子。
凯铭高三了,要不是脚崴了,周内的晚餐桌上是不会见到他的。
十二年前,十年前……
我觉得菜堵在喉咙,难以下咽。景易应该是注意到了我的神情,给我夹了一块鱼肉,说为了三宝加油。给他俩夹吧,我觉得有点反胃,我回应了一声。
躺在床上,听见凯铭哗啦啦刷完牙,关了卫生间的灯,关了书房的门。凯程早早睡去了。我翻了身,对着景易,悄声问:那函怎么寄给了你?他说:可能是觉得我这块砖好撬开吧!真是好心机。我说:上周援朝哥来没谈拢,他就来这手。我听见他呼吸变粗的声音。我想,不能再拖了,他这天天下乡,多累。他说:你别上火,我来应对,你要注意身体,三宝可不愿你每天生气。我说:希望给你添个小棉袄。他说:你是怕又一个男孩,咱担子重吧?你该不会动摇了吧?凯凯不能给他,我能养得起。
一个晚上,梦不断。一会看见凯凯蹦蹦跳跳跟着人走了;一会看见他变成薄薄的纸片,风一吹,刮到半空,自己跟着跑,跳起来抓,每次总是抓空;一会看到一片树林,黑沉沉的,冷风嗖嗖,好像自己知道他跑进去了,可就是找不到进去的路。觉得正在哭喊时,闹钟响了。
景易开车,两个孩子坐在后排上,先下车的凯程坐在我后边,一会叫一声,临下车时说妈妈明年我就要到你们学校去了。凯铭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五分钟后,他给我俩摆摆手,一颠一跛地进了大门。明知道他不会在后座落下东西,我还是看了看。我让景易到岔路处放我下来,他没有坚持,开车朝北去小学就在岔路南,五百米不到。
02.
进了校门,远远看见红旗在风内舒展着,皱褶从旗裤滑向旗翼,一道波又一道波 ,越来越密,我才反应过来,这风不小,不知道两个孩子穿的衣服薄不薄?
门卫刚才应该给我打了个招呼吧?
回头问候一下吧!门卫问了声:焦老师好!嗯嗯,点点头,笑笑。
好吗?这焦作为姓好吗?小时候,父亲叫娇娇时,自己还说是焦娇。每天都是心焦,都是这姓招得。
怕见人,绕道楼后上办公室。楼道摆着的几盆菊花,色褪了,耷拉着,全没了精神。风顺着走廊扫过,教室门口悬得班级牌哗啦乱响,让人心烦。备课室内只有三两个人,都在忙着翻作业本,自己桌上堆的像个小山。幸好是后两节的课。
“焦老师,”窗外有人轻声喊:“大校长找您。”
校长的办公室在二楼,从四楼沿走廊要绕大半圈。会是什么事呢?难道是为我这三胎的事?我这还不稳,没告诉谁啊,再说,这也用不着他过问吧?难道是学生的事?两个班主任说这段时间学生的满意率挺高的啊!是什么事还专门让人传唤?对,这就是传唤。打个电话,不方便吗?
抬手敲门,笃笃音未落,校长的脸已经从半开的门中露出。
“快进来,焦老师”,校长的腰弯了一下,笑容可掬,但能看出很不自然。
他没有回到他的大办公桌后,而是和我隔着小茶台分坐在单人沙发上,问我喝茶吗?
我哪能傻到说喝。
他没有后靠,而是把肘搁在膝上,头转向我,两手交替着握来握去。
“焦老师,你看,我年纪轻,经事少,”校长的话悬在那儿,好像找不到着陆点。我猜心内藏不住事的我一定是满眼狐疑,它们让校长迟疑不定。
“你说吧!”我应该打破这种尴尬。
“是这样,我是援朝老师的学生,你知道吗?”看到我摇头,校长微微收了一下下颌。
“昨天,他同局长一起来学校搞调研。学校的事情他们并没有多说什么。关于你的事,他们说了很多。”
我听见头脑中“嗡”得一声,手脚开始有点抽,胳膊上、腿上起了鸡皮疙瘩。我咬了咬嘴唇。我想砸,狠狠地砸这眼前的茶台。
“我已经知道你要说什么。我,我,孩子归我。这是我的家事。十二年前早就判给我了。谁也休想干涉。”
空气凝滞。
“我不是干涉,姐。你看我是援朝老师的学生,你比我年长,我敬你还来不及呢!你不知道,局长把这当做任务交给了我。”在稍微停顿后,他应该是豁出去了,不管不顾,把话泼了出来:“我怎会不知道女同志的艰辛?可是你家凯铭的亲生父亲,他托了他们的老总来说情,他们老总正是今年市内引资的最大股东。”
他没有重复凯铭伯父的话,那话却已经在第二次给我施刑了,是磔刑。割完后,又用大棒砸我裸露的肋骨、胫骨。
天旋地转。
03.
梦里,我好像经历了一次远游,没有伙伴,没有村庄 ,没有小镇,没有绿色,渴了找不到水,累了停不下来,一切都是灰蒙蒙的,失去了方向感,重力感。眼睑终于被撑开,好像是外力作用的结果。离最近的是景易的脸,能见到他眉头的疙瘩瞬间摊开了,笑,那是劫后重生才有的笑。
痛,一种钝痛,又有点麻木的感觉从腹部扩散到脑内,全程好像哧哧燃烧的导火索,能看到火花如蛇窜行,能看到燃烧留下的灰线,最后轰然一下。断片接上了,我明白了。
孩子没了。
干渴从喉咙蔓延到了嘴唇,火辣辣的,粘粘的,似乎全身的水转移到了眼里去了,倾泻而下,趟过了脸,打湿了枕套。
景易张了张嘴,最终阖上了。
这难道就是命?我该找谁去说,怨谁?恨谁?
“小芬”,我转了一下脸。其实不用转脸我也知道是谁。愧疚、悔恨的表情爬满了他的脸,蛛网般。
景易没有接过他手中拎得大箱小袋。尴尬的表情闪了一下,仍是蛛网密布。
哆嗦的嘴唇像是操持簸箕的人由于经验缺乏,控制不住,把小麦籽粒抛了出来:小芬,哥真的不知道……
我相信他是真的不知道。
孟援朝,我前夫的哥哥,是那个家中我仍然愿意来往的唯一的人。十二年前,我感觉不到他这个大哥的存在,离婚后,他成了凯铭的依靠。我不到位的时候,就是他补缺的时候。孩子放学时,他在等,不管刮风下雨。孩子的课外辅导班,是他报得,是他在陪。孩子的各种玩具枪、奥特曼、卡片都是他买得。腕表,电话手表一个都不少,有求必应。每当我问花多少钱时?他总是说,这是他们家的事。不知道,到底是花他的钱,还是那抛了我们母子的人给的钱。糊涂又不糊涂的一本账。
凯铭初一时,患了头疼,地市的医院查了个遍,没有查出问题来。有的说是身心陷阱。我和景易刚结合在一起,谁有时间陪孩子去省内看看?我去,学校那边请不下长假,孩子这种症状,我也张不开口。景易有心,却难以在短时间内建立起孩子愿意依赖的父子情。援朝哥,舍他其谁?可我不好意思开口。
是凯铭告诉了他的大伯。周六,当我们三个出了站,远远看见孟荀阳(曾用名孟援阳)招手,跑来,抱起凯铭这个不情不愿的半大小子。在表示要好好招待儿子一下被拒绝后,他坚持抱着儿子、在前边引着我们走向停车场。
商务车内,没有司机,没有另一个人。去医院的路上,话大多是他一个人说得。我知道了,他已经联系好了医生,也知道了他先送自己的现任去那个医院看病。
当天中午,一切安排好了。我安心的返回。就像凯铭的大伯说得,是他家的事,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哥”,我看到他赶紧朝床前凑近,“我不怪你。今天是周四,周日下午你把凯凯接到你那儿过个小假。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在医院。下个周末大礼拜时,我就回去了。”
“我把程程也接去吧?”
“不用了,程程年龄小,憨,回家了就告诉他,妈妈感冒发烧了。”景易说。
04.
周日晚上七点多,老师打电话说凯铭没有到校。
我正准备给援朝哥打电话时,他来到了病房。他看起来满脸委屈,要哭的样子。
“妈,是不是因为我?”
我不知道该说是还是不是。说是,那不是把大人们的所有的错推给了他;说不是,他会满意吗?他应该已经猜到了锁在‘抽屉’内的秘密,那个‘抽屉’是专门为他而设的。
伴随着他的靠近,我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压迫,它是我期待却又害怕的一天——他长大了。我过去的失败婚姻催熟了他。我本以为我和孟荀阳的交锋是那种在桌下,在暗处,在他看不到,注意不到的地方和时间发生。
“对不起,妈妈!其实我前几年就明白了,伯父对我的好中,一定有我爸的份,我只是贪图它,不愿相信。”
“那次去省医院看病时,我去过爸爸的新家,见过那个阿姨,知道他们没有孩子。我还想象过他没有孩子的痛苦,甚至对这事幸灾乐祸。我,是不是很阴暗?”
我早已挣扎着坐起来,试图把他拉到我怀内来。他退了一步。
“你没有错,凯凯,是妈妈没处理好。你和你爸来往,这是你的权利。你大伯对你好,那是他人好,同情咱们。”
“我以后会慢慢远离他们,和你站在一起,妈。”
“不用这样,你该怎样就怎样。你现在还没满十八岁,谁也不能夺走你。你马上就要高考了,不要再为这事分心,好吧?”凯铭顺从地点了点头,并答应我现在就去学校。
我拨通了援朝哥的电话,让他在校门口看着凯铭入校。
景易和凯程来了,看到他俩一个故作轻松,一个不知忧愁,我把他们打发回去。愁,让我一个人承担好了。
援朝哥电话告诉我亲眼看着凯铭进了学校,并说他也已经给我办了两个月的病假。病房的灯熄了,楼道也安静了。
微光让我觉得轻松了一点,无情的意识漩涡只让它留了一刻,我就自责起来了。三宝夭去的痛我只保留了三天,这到底是薄情还是旷达?对孟荀阳的恨已经淡化为不满,这到底是善良还是善忘?我要不要坚持把凯铭强留在自己身边,这样做有意义吗?孩子将来如果选择去他父亲那个家,我能舍下吗?我会怨恨、会谴责吗?
一时之间,我竟觉得不认识自己了。
孟荀阳固然如援朝哥说的那样,是妈宝男,是家内四个姊妹中最受宠、吃苦最少的孩子,可他也不是一无是处,他心细的记得每个家人的生日,愿意分享财物给大家庭中的人,他只是不甘平庸,小地方难以给他施展抱负的机会,他辞了职,他失了联。自己难道就没有一丝责任吗?自己只知道照顾好孩子就算尽责了,这难道不也是一种懒惰吗?
唉,我这样替孟荀阳开脱,是不是对他还有留恋,这对景易公平吗?难道我对景易的爱是建立在对孟荀阳的恨和报复上?会不会是援朝哥多年来对我们母子的照顾消解了我对孟荀阳的恨?这样揣测援朝哥的付出,对他公平吗?
援朝哥那次登门长谈,不知道他酝酿了多久才鼓足了勇气?他说长兄如父,是辩解还是铺垫?他其实不必代自己的兄弟道歉,孟荀阳的负心对他何尝不是一种伤害?一个将家族的名誉扛在肩上的男人,面对昔日的同事和学生,面对昔日自己的道德楷模形象,怎么好意思再去评判别人的对和错?县城太小了,它容不下这个老男人那份对旧婚姻观的执着。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外孙,到了快退休的年龄,悠闲点,图点享受,谁会忍心责怪他呢?他完全可以撇下孟荀阳不管,但真是那样,他就不再是他了。在期期艾艾中,他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是孟荀阳缠着他要他来讨要凯铭,他自己也觉得对凯铭的发展有好处。他并没有把话说的敞亮。我知道,孟荀阳焦心自己辛苦打拼的百万家私无人继承。我还知道,孟荀阳是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援朝哥,律师函,校长,是他打出得一张又一张牌,是一套组合拳。
可怜的三宝,知道吗?是你代妈妈挡下了这一记又一记的重拳。
05.
在家的日子,围着煤气灶围着餐桌转,每天的三餐中只有晚餐才能聚上三个人,到了周末可以聚齐四个人,费点心思搭配荤素,换换口味,看着他们父子三人边吃边聊边打趣,我打心内高兴,多次祈愿这种人间烟火能永远长存,默念孩子们,你们长得慢点吧。
出院后一个月,听说校长自愿调离,去了乡下,觉得有点歉意,可又不好说什么,反正在请假中,装作不知道算了。他要算账,也只能记到孟荀阳头上。
看到我身体和精神头转好,景易很开心,就把心思都用在扶贫上,这也帮着他走出了我们失去三宝的阴影。
凯铭不再去他大伯家,也不再吃孟荀阳寄来的一箱箱零食和补品。凯程和哥哥保持一致。我绝不动哥哥的爸爸给我的那份,这是他对我们说的原话。
开心吗?
先是援朝哥打电话给我,后来是孟荀阳,不管我怎么保证,他坚称孩子不再理他是出于我的授意。几次通话后,我知道了一直以来孟荀阳给孩子打电话的时间选择得都是孩子去大伯家的时间。
第五个周末,凯铭大假在家。早饭后,景易送凯程打乒乓球去了,凯铭在客厅听网课,在卧室的我听见好像有人在轻轻地敲门,他去开了一下门,过了一会好像又关了门。
电话响了。
“小芬,你啥时候回来啊?我听凯凯说你出去了。”是援朝哥。
我愣了一下,“哥,你来吧,我在家呢,孩子可能以为我出去了。”
“不啦,你到小区门口来,我只有几句话。”
十多分钟后,开了门,我看到凯铭就在门口的鞋墩上坐着,低着头。我说了句大伯没有怪你,他立即起来快步回自己的卧室去了。
援朝哥来给我透了底。原来这几年孟荀阳除了给足抚养费外,还通过援朝哥给了凯铭大量零花钱,孩子懂事,把钱存在伯父处,现在他想转给我。援朝哥的话音内有一种淡淡地压制住的委屈。初冬的寒风吹翻了他的风帽,银发刺目。就在那一刻,我问自己:这难道就是你想要的吗?孩子刻意疏远疼他、宠他的大伯,孩子为了妈妈的尊严说谎骗了他也深爱的大伯,这对他们老少两个不止是残酷吧?站队思维,站队造成的伤害,为什么要让他们来承担呢?仇恨和谎言盘踞在阳光、开朗、懂事的孩子的内心,会造成什么结果,苗头已见。
我急需和孟荀阳深入谈一次。
06.
约孟荀阳并没有像我想象的那么容易。临近元旦,他电话全天开着,可是打通了,他不是在开会,就是在去开会的路上 ,根本不可能给出我半个小时以上的时间,我知道要沟通凯铭的事,非得小水滴灌,急吼吼,只能把话往死角磕。生活的毒打让我知道了有些急事反而要缓着办,我需要一个契机。
元旦后的第一个周六,晚饭时,景易加班还未回来,我接到孟荀阳的电话,他说明天因为公司的事他要回来,希望中午能一起吃顿饭,最好带上两个孩子。经我提醒这周末调休,他说那就你一个人来吧!
周日中午,我到了川菜馆,它是我们初相识时第一次吃饭的地方。多年没来,饭店翻了新,我没顾得上看古香古色的中国风,在服务员的指引下,七转八折找到了临街的香凤阁。推门进去,孟荀阳已经到了,寸头、无框镜、灰色毛衫,他站了起来,微微发福的躯体略微弯了一下,左手虚引,让我上座。这应该就是凯铭二十多年后的样子。我呆了一下,他笑了笑说:是不是有点不认识了?经确认就我们两人时,我觉得别扭。
别扭就别扭吧,反正昨晚已经给景易说过了,他很豁达,还开玩笑说我们是久别重逢。
菜上了几个后,他把醒了一刻的酒倒给我。该怎么说呢?我昨晚想好的话全不对境。
夹了几口菜,我就放下了筷子。他问是不是菜不合胃口。其实,他何尝不知道我来的意思。他还是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样子,得让你先开口。二十年前他就说这是礼仪,女士优先。
这箭在弦上,我只好先说了凯铭和大伯在闹别扭,接着立即表示不愿因为我们间的拉锯战影响了孩子的心理和发展。
他端起酒杯示意我碰一下。
“咱俩个当时也算好聚好散,你要是现在能把我当朋友,我就直说了,”他盯着我看,直到我点了点头。
“我其实不想打扰你和孩子,可是我现在的处境,马上就要为他人做嫁衣了,你了解吗?”
“我现任的娘家人知道了我们不能生育,希望把她的一个侄子过继给我,还说只是为了孩子能在省城上学。这是司马昭之心啊!”
“我哥为我做了多少事,我难道不知道吗?你要是为孩子的将来考虑,同情我哥这个老好人,你就把凯凯让给我。孩子马上就满十八岁了,他会忘了你?他还是你儿子。再说,我会补偿你这些年的付出。我知道你有骨气,有志气,可不能要孩子跟你一起置气。你看,咱这小地方,会耽误了孩子将来的。凯凯有些机会已经失去了,我只能给孩子在上大学时出点力。你要是放心,我想把凯程带到省城去上学,怎么样?”
直到菜上完,我也没有给他答复,能看出他的失望,也能看出他的不甘。
07.
我不得不佩服援朝哥,他竟然利用学校期末家长会的机会实现了与孩子的和解。细节他并没有透露给我,我只好依据凯铭和班主任给我的话猜测,应该是他动用了学校的力量弥合了与孩子的裂隙。
春节的祥云落在了我们三个家庭上。
春节过后,我也开始上班了。春暖花开时,小学生的阳光体育活动开始了,活动中有许多是集体项目,比如跳大绳、接力赛、拔河赛等。三月十五号这天,周四的大课间安排了五年级两个单元冠军间的拔河比赛,老师们也都在场给孩子助力。在那震天的“加油”声内,我忽然觉得耳际静了下来,看到那长长的缆绳两端,一端是我和景易,一端是孟家两兄弟,凯铭和凯程就站在中线边上喊,眼看那系在绳上的红绸向孟氏兄弟那边一寸寸的移动,凯铭和凯程还跑到他们一端帮忙拽绳尾。明知道是幻觉,可我的手心都是汗,火辣辣的,两腿乱颤。
凯铭更忙碌了,晚上有时要熬到一点钟。我虽然心疼,可也只能干着急。援朝哥也没闲,他比我更上心,用他的话说:我、荀阳、还有你侄女都上过高考考场,比你有经验。这是我听到他说出的最不好听的话,可是很让我感动、受用。他给凯铭的心理线、营养线都补给充足。这也是他的原话。凯铭的二模成绩有波动,他找科任老师,找心理老师,上网、跑书店找信息卷,找强化卷。凯铭熬夜上了火,他找中医,找西医,买食材,看着孩子吃,看着孩子喝。
高考说到就到。考完的凯铭和同学玩了两个周,临近放榜那周反而呆在家内,哪儿也不去了,脸不洗,头不梳,一副颓废的样子。我和景易也不敢说。
25日零点,省招生办公网崩了。两点多时,孟荀阳打来电话说儿子考了626分。心放下的凯铭一直睡到早上十一点。
报志愿开始时,我和景易彻底被晾在一边。孟家兄弟和凯铭几乎半天就要通一次电话。模拟报考时,我才知道他们选得几乎都是和海外有合作办学的学校。我说我和你爸供不动。凯铭说自己可以边打工边学习。
凯铭报完了志愿,也就解了他在家我们不能看电视的禁。景易习惯性的先翻一遍各个常看的App,有一个战争片临近尾声。他用遥控板指了一下画面说:你看我是那个被炸飞的,你是那个打白旗的。我看了一下,还真是,那个哆嗦着从废墟中站起来的不就是我吗?没等我开口,他又说:咱俩虽然败了,可你儿子是去做潜伏的,最终会带着人马归来的。我能说啥呢?我只好说:借你吉言,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