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最近与我讨论体制内的生存困惑。她说每天在老国企上班,很羡慕某民企为员工发六位数年终奖、海岛狂欢的潇洒,吐槽低效繁琐的审批与管理流程,还要为隐隐传来的改革脚步声烦恼。最近大家在朋友圈纷纷转发一篇纪实文章,叫做《武钢裁员五万的背后:一个普通钢铁家庭的命运沉浮》,再次表达了自己对泡死体制内的深深忧虑。我说,那你辞掉吧。她说,可是担心到体制外生存更难呢。
体制内,意味着安稳,还是牢笼。在这个问题的思考上,会产生三类人,一类是欣然拥抱“岁月静好”;一类是如同圈养不住的猎豹一般,跑出了体制;还有一类是常常叨叨念念体制的不是,却舍不得一身剐无法离开。
我不知道,体制这座围城到底是不是大家所说的牢笼。我只知道,离不离开,你都要过好。
有一部分人是下了心思要离开的,那么就像《肖申克的救赎》里的银行家安迪一样日夜兼程,做想做的事,追逐心中的希望。为了那一刻“离开”,凿地道、做买卖、交朋友,然后在一个雷电交加的暴雨之夜出走,就如完美计划的一样消失不见,然后出现在某个无边无际的蔚蓝海上。他们为了自由像狐狸一样狡猾,像猎豹一样迅速,像兔子一样到处打洞,为了某一刻他们蓄谋已久。
但如果“救赎”是如此普遍,肖申克也不会获得奥斯卡了。
大部分想象自己越出高墙的人,无法出走。有的因为懦弱,有的因为腿短,还有的是“通往成功的道路永远在施工”。那么生活是否真如不少人想象的那样,一潭死水,再无可能?
今年,我曾经到基层镇上的班组做访谈。老班长姓张,明年就要退休了。他家世代教书,只有他自认缺乏天赋,成了一名工人。他文化程度不高,普通话也说得乡音混杂,极其难懂。每天早上,他总是第一个回到单位,做好一天的工作计划,为大家浇浇花,煮好开水。他告诉我:“无论你什么时候来,我的班组都是最干净整洁的,班组里有9个兄弟,我要求他们不许乱扔一张纸屑。”在他的班组里,安全帽一顶一顶整齐地排成直线,桌上文件摆放工整。每个月他都坚持“一对一”沟通法,每个月都会轮流和班组的兄弟们一对一谈心,并且把每次谈心取得了大致成效记录下来。班组里谁有什么困难,他都会热心帮助。就连镇上的孤寡,他也不时去看看。他说,人活一辈子,如果人与人之间这么冷漠,那多没意思。有一天,他的老婆住院了,他不得不停工照顾她。班上九个兄弟到医院探望,向他拍胸脯:“好好照顾嫂夫人,工作包在我们身上!”他说,有这帮兄弟,很幸运。明年,他大概是可以安心退休了。
我与老班长交谈,不知道他年轻的时候,会不会被认为是个“很轴”的人。这个班组连年被评为标兵。
大概很久以后,我都不会忘记张老班长,因为在他身上有一种在浮华盛世下的稀缺生活观:低如尘埃,也要开出繁花。
人生活的境遇,就像银河系里的一个个孤独星球。想要更换境遇,就像逃离地球到火星一样,大多数时候都不容易,甚至不可能,又或许需要漫长的时间去建造宇宙飞船。
人的一生要面对多个不同的境遇,“体制内的困惑”只是其中的一个。关键是,当你无法离开的时候,还能让自己过得好。
就像萨特说的“当我活着的时候,我要做生命的主宰,而不做它的奴隶。”主宰生命,除了安排自己逃离,更多的是在不得不与境遇长期共存时,体现出的智慧和勇气。
如果无法离开,应当创造价值。或许,应当把工作台收拾整洁,摆上喜欢的花草和工具,给自己一个“创意园”。又或许,今天与所谓的“敌人”和解,给自己一个宽松的“人际圈”。再或许,工作不枯燥,是方法太旧。
喜欢生活在别处,却没钱,怎么办呢?那么即便不能到别处去,也该把自己的“狗窝”整得有意思些。或者,把自己的生活整得有意思些,像旅行一样每天都有新体验、新收获。
命运在神灵的手中,可是雕塑命运的刻刀,却始终在自己的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