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烩面全国有名,但并不是每个河南人都是吃着烩面长大的。烩面的必备原料是羊肉汤和豆腐皮,这对于过去挣扎在温饱线上的豫东地区的穷苦人来说,是极奢侈的东西。
而另一道面食,不曾闻名,却真真正正走进了千家万户的灶台,成为了豫东人的最爱。每年夏天,若不吃上十回八回,这个夏天就像没过一样。它就是“煽疙瘩”,除了名字不好听之外,还真没有别的毛病。
它有两样经典配料:藿香叶和茴香叶。这两种植物的清香取代了羊肉汤的肉香,既爽口不油腻,又经济实惠。面疙瘩的做法很简单,只需提前一两小时和好面团,放水盆里滋养着。下锅时,两手抓起面团,用“煽”的动作,煽出薄薄的面片。在沸水中翻滚煮熟后,撒上事先准备好的藿香叶,叶茴香,小葱花和盐,滚上几滚,再滴上几点香油,就可以出锅了。如果想营养更全面,可以打一个鸡蛋,淋在锅里。
一年到头,只有大年初一才能吃上肉的漫长岁月里,祖辈们琢磨出了许多能吃出肉感的替代品。我想,这面疙瘩就是其中一种。咬一口,反复嚼几下,小麦的香甜混合着天然植物的清香,在唇齿喉咙间幻化出奇妙的味道。
就是这样一道,连个像样名字也没有的吃食,让家乡人在清苦的日子里吃出了喜悦。从记事儿起,每年夏天,若问起我妈,今天中午吃什么?她说“煽疙瘩”。我就不禁从半晌午开始兴奋,心里、嘴里念叨着,期待着,中午的煽疙瘩。
那时虽然爱吃,但是不理解,大热的天,我们为什么还要吃这滚烫的热饭?而且每次都吃的大汗淋漓,却又吃的心花怒放。后来,离开了家乡,走向远方。遇到了困难,感觉快扛不住时,我就会想起那田间小路上风吹杨树叶沙沙作响,想起小路上慢慢前行的垛满了麦秸,看不见车身和车头的粮车,还有一个个在庄稼地里辛勤劳作弯下的脊背。我逐渐明白了,家乡的那片土地,那里的人们,甚至我们的饮食,都蕴含一个道理:当我们遇到一些事情无法对抗和改变时,那就忍心吞声地顺着它,任由它,看它能怎么。如同三伏天,天越热,我们越要吃热汤热面。越吃汗流的越畅快,汗出透了,倒也越觉得凉快了。
如今,再吃这道面食,早已不是为了吃出肉味。而纯粹是为了它本来的味道,以及那味道里记载的,和它名字一样淳朴浓厚的乡情,和世代传承的处世哲学。想到这些,我也有了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