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生活在汉江边上，地薄物稀，早在九十年代，家乡一批批人到天津板厂打工，家里余下的都是老人和小孩，小孩上学，老人在家种地，带孩子，农村人，地就是事业，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穿差点，吃饱点，日子也过得去。

每年过年，回家，谈论最多的是，谁谁谁今年发财了，挣了多少钱？回家盖楼房，买车子。谁谁谁被骗了，一年挣的钱都打了水漂，总之，纯朴善良的乡亲谈论的话题变了，追逐金钱那亮丽的外表。在一起比吃，比喝，比穿，比谁手中的钞票多，谁有能耐。大家仰目，敬佩，并不断寻问挣钱的“葵花宝典”，这份荣耀与尊贵，在乡间漫延，好像他挣的钱，是大家挣的钱，每个人脸上都有光彩。

A初中毕业，十六岁，精壮结实的小伙子，随着打工潮流一起去天津，进板厂。要力气有力气，要口才有口才，人缘好，打工结识的都是老家十里八乡的人。感谢天津，每年从我家乡过去了多少人，不计其数，全部接纳，并让乡亲们赚得衣钵盆满，过上了幸福美满的日子。

A年年出去，每家也挣了不少钱，对钱缺少管理意识，从来存不住钱，为人讲义气，忠厚，老实，善良。二十岁和同村的萍结婚，萍唯一要求是盖楼房。这下A急了，四处借钱，盖三层楼房。花了十来万吧！A有个姐姐，嫁出去了，生了两孩子，一直住在家里面，A的妈妈帮她带大两孩子，A姐姐掏三万买了一楼，A还有个弟弟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也出去打工了。

A在天津打工，妻子在广东打工，过年回家，盖房子帐没还完，又迎来她们的女儿，女儿满月后，A又出去了，不打工不行，没有钱，拿什么来养女儿。A的父母身强力壮，在家种地，带孩子，有人需要劳力，打些小散工，挣些日常生活开支钱，买油盐酱醋，洗衣粉等，人来客往的招待，世俗的人情礼往，都是A父母自己打理。

孩子半岁，A的妻子又去广东，A在天津，父母帮他们带孩子。年复一年地打工，除去花费，余下的还帐。一家人聚少离多，过着丧偶式的生活。A的姐姐也是的，俩孩子放在老家上学，周末去A父母哪儿，谁有精力照顾和教育孩子？一个五年级的女儿，一个学前班的儿子。夫妻俩在天津打了这么多年的工，手中依然没钱，打工年年挣钱，年年花，管孩子们的吃，住，行，管老人的生病，种地买肥料，种子等。

A的弟弟在外打工，谈了女朋友。结婚要十万彩礼。老家这要彩礼习惯，越演越重，家家户户都有女儿，家家户户跟风献俗。攀比，虚荣，谁的彩礼重，谁家的女儿身份高贵，没有人批判这世袭的礼俗，家长只是叫叫苦，依然借钱，买单，说媳妇哪能那么容易的呢？

A弟弟结婚，很有派头，请了八辆车，热热闹闹办了场婚礼。至于砸了多少钱，只有A弟弟自己知道。结罢婚，夫妻俩一起出去打工，还债呀！结婚排场，婚后攒钱还债，天经地义，义不容辞。

去年，A的妈妈得了肝癌，A姐弟仨都回来了。借钱给妈妈做手术，手术很成功，俩媳妇在医院照顾妈妈，A姐姐回老家，接送仨孩子上学。A和A的弟弟在附近找活干，要挣钱啊，医院穷人是住不起的，医药费噌噌往长涨，可妈妈只有一个，必须得救。不得不说，A姐弟仨确实孝顺，对妈妈照顾无微不至，虚寒问暖，寸步不离。A的妈妈生性要强，好面子，看着儿女为她付出所有，感动不己。

A问我，怎么回事？拼命去挣钱，总是不够花，前面帐没还完，又接着借钱，接着还债，什么时候才能出头啊！盖房子，结婚，生孩子，接着父母老了，病了。花钱的地方越来越多，可挣钱却越来越少。打工，挣的是青春钱，年轻用生命去挣钱，年老用钱来买生命。生命的单行道，周而复始地循环，没有突破口。我说，你们仨个可以合开一个汽车美容店，母婴生活馆，或者水果，蔬菜批发，做什么都行，就是不能再到处流浪打工了。仨个人，一条心，没有做不起的。农村的孩子，没有什么苦，吃不了。多年以前，我劝过A，夫妻俩开个店，将孩子接在身边照顾，钱边挣边花，一家人在一起生活，比什幺都好。A总是前怕狼后怕虎，赡前顾后，没有勇气出来奋斗，年年打工，年年过得不顺心，不如意。

一晃三十岁了。A的头上局然长出了白发，额头皱纹川字型三条线越来越深，是生活的重担压垮了年轻蓬勃的朝气。A显出老象，苍桑，无奈，笑声空洞，苍白，眼神干巴巴的，没有了灵气，说话不再声如宏钟，铿锵有力，气定神闲了。低剑沉着，夹杂着浑浊的叹息。

农村人，出路到底在哪里？打工，用青春的身体换取微薄的利益，维持着生存，城市越建越好，打工的收入不够应付支出？打工者的命运，几多苍桑，几多愁，无人知晓。打工者凭借自己的身体，自己的智慧，在城里挥汗如雨地劳作着，省吃剑用，节衣宿食，做的活儿是最重的，报酬是最低的。

我不知道，像A的父母，A的姐姐，A及A的弟弟，都是勤劳善良的农村人，为人热情，仗义，肯出力气，拿出全部的好给家庭，给社会，无私地奉献所有，可日子过得紧巴，还罢这债，还那债，一直在债务中生存。心理压力大，从不愿欠着别人的，到一直欠着别人的那份心里路程，悲惨，愧疚，无可奈何。

打工，究竟出路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