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元户家里一共生养了四个子女,大儿子健娃是在医院后巷捡回来的,初中读完后就去了广东打工,工打得早赚了些钱,可是为人阴沉,不爱说话,所以30岁了也没娶上老婆。万元户两夫妻也不着急,反正健娃每个月会往家拿钱就成,可健娃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着急,所以33岁这一年带回来一个广东姑娘,那时已经怀孕五个月,说要结婚盖房,叫万元户夫妻拿点钱出来。
万元户夫妻白眼顶天,打死不出,并且大骂健娃,说这姑娘是他从淫窝里带出来的,他们早就听说了,心里亮堂得很,他们是绝不允许健娃娶这样的婆娘,除非结婚后每个月照常给他们拿钱。
谁知那广东姑娘也不是省油的灯,挺个大肚子,坐在万元户家里一哭二闹三上吊,打死不出去,没日没夜狂骂了两天,哭干了喉咙,引来了周围邻居一批又一批,直到村长出面协调,让万元户把之前健娃给的钱拿一半出来,然后在离万元户家两百米处划了块村子的荒地,允许健娃在上面修房,这事儿才算了了。
健娃带着广东姑娘拿了钱,加上小两口的积蓄,第二天就动身去城里买砖瓦水泥,在他们第一个孩子刚呱呱落地时,他们的三间水泥房也刚好置备妥当。伺候完广东姑娘坐完月子后健娃就去了新疆当货车司机,这期间万元户夫妻没有来看过一次。
健娃也没有再搭理过他们,钱也没再继续拿,广东姑娘更是没有正眼看过万元户夫妻,就连平时碰见也是沉下眼,满脸愤懑的当对方是空气。后来他们又生了个小女儿,到现在小女儿已经读小学了,也浑然不知离家不远的那栋房子里住的是自己爸爸的养父母。
万元户之所以叫万元户,是因为他在八十年代资产过万了,在那个年代资产能过万的人,要么胆大心细,敢拼敢搏,要么爱钱如命,不管取之是否有道,万元户属于后一种。
他15岁就外出漂泊,漂到25岁口袋里也依旧没有蹦出一个子,后来回家无所事事到处闲逛。有天看见村中心住的油老太婆在喂鸡,他看见那装鸡饲料的罐子,光滑溜亮,造型用料都很考究,他好歹出去荡过一圈,当下觉得那个东西很可能是个宝贝,于是巧言令色用二十块钱把那罐子给买了回去。
后来他又远出,没人知道那罐子起到了什么作用,他又在外面进行了什么运作,只知道他回来时已经资产过万,修了远近闻名第一栋三层高的小洋房,置办了当时最时兴的家具,过了几年还买了两辆大卡车,请了两个司机在运营,他们两夫妻就没再出去工作过,几年后开始有点捉襟见肘,便卖了一辆车,健娃开始出去打工后,生活又恢复往日的质量。
二女儿梅梅是五个儿女中学历最高最有出息的一个,以哈尔滨工业大学的优秀硕士研究生身份毕业,然后进了一家外企,拿着上百万的年薪有一套自己的公寓。她是万元户经常挂在嘴边念叨和炫耀的女儿,但这个女儿从读大学开始其实就没回过家,也没再见过万元户夫妻。
从高中开始她基本就要承担自己的生活费用,因为万元户家的女儿是只能读完义务初中,就要出去打工的。梅梅休学后抗争了整整一年,然后大舅支持她的高中学费才勉强继续上了学,一考上大学后,她便逃也似的离开这个家,除了逢年过节会打电话问候以外,平时再无任何联系与可寻的踪迹。
万元户夫妇对此也并不是很着急,只要子女有出息,他们觉得脸上有光,更够继续保住他们家在当地数一数二的地位,他们觉得心里舒畅,至于过程怎么样,并不重要,甚至于结果是如何也不用太苛责,他们相信,就算现在她不回家,但当他们老得不能动的时候,可以直接去找她,叫她养着,她是无从选择和反抗的。
这一点,他们在三女儿燕子身上试验得很成功,燕子读完初中后就去做了裁缝店的学徒,一年以后就开始上班挣钱拿回家了,万元户夫妻很开心,收拾了一间偏房叫她可以回家住,燕子工作的第五年被查出得了中度抑郁症,开始出现伤害自己的行为。万元户夫妻觉得她实在是矫情极了,有吃有喝的生活哪里对她不起了?
但燕子的情绪已经没办法正常工作了,所以只得回家待着,万元户夫妻认为这样不是办法,于是开始为她寻找婆家,他们认为让她嫁个人再生个娃就会药到病除,他们看上了邻村的一户外来人家的小儿子,于是请了媒婆穿针引线,也隐瞒了燕子的病情,婚礼进行的很顺利。
一年以后燕子就生了个女儿,这期间燕子的情绪已经全然崩溃,甚至好几次抱着女儿做出了极度危险的事情,男方发现了她的病史,当即提出离婚,并且要女儿的抚养权,万元户夫妻要男方给十万块才同意签字,男方只想尽快摆脱这一家人,很快给了钱签了字,并且诅咒发誓不再与这家人有任何瓜葛和往来。
所幸离婚后燕子的情绪反而稳定了不少,只是基本不再说话,但会好好吃饭,也规规矩矩的干家务活。万元户夫妻觉得一场婚姻让女儿变好了,更重要的是还白得了十万块,简直十分划得来。
但有人挣钱就有人花,回报和付出从来是成正比的,不管是以任何形式的换算,花钱的是他们的小女儿小雪,小雪也是抱养回来的,她是万元户的一个远亲表兄的小女儿,表兄家太穷,养不起这么多人,万元户看见是个女儿,心里盘算着养女儿不需要花很多钱长大了还能往里拿,就爽快的抱养了过来,无奈万元户的这个算盘打得并不好。
小雪上初中开始谈恋爱,头发颜色一周一变,追的明星定期一换,请家长次数平均每个月一次,花钱更是如流水。小雪自有自己的一套要钱方法,她知道万元户爱喝茶,最喜欢他那套紫砂茶具,每次她要钱便揣着他那个茶壶,以高昂又骄傲的姿态盯着他们,并且大吼大叫,如果他们不给,她是真的会摔掉她手上的任何东西,总之,她要钱时每次是怀抱着必死的决心,家里没人敢理她也没人敢不从。
小雪读完初中后就进了一所技校,她在学校里说她家开的豪车,被同学无情拆穿后她打了别人好几耳光,然后被开除了,她也并没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外地,她也不常回家,只在每次没钱时回来待一段时间拿走一点钱,又欢天喜地的再出去,没人知道她到底在外面干嘛,只觉得她头发颜色变换得越来越勤,也越来越夸张。
万元户夫妻痛心疾首,认为自己这辈子做得最糟心的事,就是抱养了这个女儿回来,他们想不通为何做了好事反而还没好报了?现实给不了他们确切的答案,幸好他们认为自己养老已经不用愁,所以每天依旧很开心的去茶馆谈笑风生。
万元户夫妻确实是幸运的,他们养育了四个子女,体会到了无数个人世间里最真挚和幸福的瞬间,但他们也是不幸的,因为他们所拥有过的那些瞬间,到后面已然成为了所有人的枷锁和负担。
《目送》里有一段对父母子女关系最好的诠释,“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能够成为芸芸众生里两个最亲密的人,我相信光有羁绊是不够的,分寸感和依赖感应该是相伴相形的,为人父母不仅是一场缘分,而更应该是一场修行。
修的是父母,行的是爱。爱才是父母子女最好的和最后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