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最基本的念想:聊天 |感想

是人,就会有念想。年轻的时候念想多,像春天的杨絮,风一吹就满天飞,抓也抓不完。年岁长了,絮落在地上,被人踩进泥里,有些念想便跟着一块儿沉下去,再无声息。人到了这时候,容易显得寡淡,像一碗兑多了水的粥,没滋没味。

但人再消沉,有个念想却是少不了的——那就是说话。

前些日子,偶然看了几段窦文涛的节目。这人说话有意思,看似漫无目的,却总能挠到人心里最痒的那块肉。比那些吵吵闹闹的综艺、编排过度的电视剧有意思得多。有一期,他讲了个观点,说女人天生比男人爱说话,源头竟要追溯到原始社会——女人采摘,聚在一起,欢声笑语;男人狩猎,伏在草丛里,屏气噤声。

如今早不采摘狩猎了,办公楼里键盘声代替了笑语,手机屏幕的光比篝火还亮。但骨子里那点东西,竟没怎么变。

刘震云在《一句顶一万句》里写过,人有时候,真的会被憋死。不是饿死,不是渴死,是心里的话堆成了山,找不到一个能搬开一块石头的人,活活给堵死的。

但说话这事,有意思就有意思在,它不一定非要张着嘴出声。

有时你捧着一本书,翻到某一页,心头猛地一颤,觉得百年前那个素未谋面的人,竟把你喉咙里堵了半辈子的话,轻轻巧巧地说了出来。这难道不是说话?是顶高级的说话。跨越了生死,穿透了纸墨。

有时你对着自己养的那盆不起眼的绿萝,或者望着窗外那棵被风吹得歪斜的槐树,心里头自言自语一番。这难道不算说话?只怕是更真切、更坦白的说话。没有迎合,没有隐瞒,自己把心结解开,再自己系上。

兴趣也能说。木头疙瘩对着另一块木头疙瘩,能琢磨出包浆的温润;一根钓竿守着一片水,能悟出比哲学还深的动静之道。这都是无声的交谈,是魂灵与万物之间的默契。

所以说,什么都不想说的人,大约是心先死了。心死了,人不过是拖着一副皮囊,等着最后那口气散掉。活人总是要“通”的,像河道,不能淤塞。

人活着,说到底,无非两样代谢。

一个是物质层面的。吃进去五谷,排出糟粕,维持着一口热气。这是生物的人,为了不死。

另一个,是信息与情感的流转。把见闻吞进去,把心思掏出来,渴望得到一点回声,一点温热。这是生活的人,为了活得像个人。这点交流,是维系着社会关系的丝线,密密麻麻,把人从荒芜的孤岛上拉扯回来,告诉你,你不是独一个。

个体的人,尤其怕孤独。这种孤独不是身边没人,是存在感的消散,是心里那团火眼看着要黯下去,却找不到另一阵风来吹一吹。说话,哪怕是在心里对自己说,就是在对抗这种沉寂,是在无边宇宙里,给自己点一盏小小的灯,告诉自己:我在呢。

但这交流,又和新陈代谢不同。吃饭喝水,是单向的进与出。说话不是。它不是你扔出一个石子,只听个响动就完了。它是你抛出一个话头,盼着对面有人捡起来,摩挲几下,甚至再抛回点什么别的东西给你。

这是一个听与说的循环。有时候,那回响比最初抛出去的话头还重、还响。

君不见,人的嘴巴,永远比耳朵更忙。

我们都急着说,渴望被听见,被回应。那及时的、恰如其分的一句回音,往往比独自吞咽万语千言,更能果腹,更能解那千年之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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