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大哥吗？我是小明。你赶紧回家来，爸……可能……你早点回来……”大明手指关节微微泛白，他死死的攥着手机，免得手抖动。听到弟弟小明哽咽的，断断续续的声音，他的心陡然沉了下去，心口堵得慌，说不出的难受。他眨了眨眼睛，泛出的泪水湿了睫毛，使他的眼睛看起来更加深邃。

二十多年了，他一直恨父亲，恨父亲偏心，恨父亲对自己无情。可是听到父亲病危的消息，他还是心疼难受。难道这就是父亲常说的：血脉亲情就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大明急忙给秘书打了个电话，把紧急事件交代清楚了，就打电话给老婆，告知父亲的事，让她赶紧回家。

半个小时后，大明的宝马车已经风驰电掣般开往老家的方向。

大明开车太快了，闯了一次红灯后，大明老婆坚持自己开车，她才回老家。她怕大明心神不宁开车会出事故。

两个小时后，大明到家了。老家屋里都是人，大伯、大婶；母亲，还有弟弟弟媳及侄子，村上几个老人也都在。

“大明回来了，快，快来见见你父亲。”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大明直奔父亲病榻前。父亲的头发全白了，如一块雪堆在头上，眼睛似乎只剩下了眼眶，脸颊凹陷，就一层皮包裹着骨头，嘴巴张开，牙齿掉光了，留下一个黑洞洞，看上去像个骷颅，有点骇人。听到声音说大明回来了，父亲的眼珠动了动，嘴巴张了张，手抬了抬。

大明没想到父亲变成这个模样，他忍住泪，抓住父亲瘦骨嶙峋的双手：“爸……”他哽咽着说不下去。父亲的喉结上下动了几次，似乎想说什么话，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母亲抹着眼泪拍拍大明的手，说：“快，和你父亲说，你会照顾好小明。”

大明愣了一下，看到父亲手指动了下，他赶紧说：“爸，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妈和小明的。”

父亲似乎放心了，听到他的喉咙里“嚯”的一声，就像油灯最后的一点灯芯跳了一下就熄灭了。

父亲走了，母亲哭的晕了过去，大明和小明跪在父亲床前哭的泣不成声。

大伯对他俩说：“节哀顺变，你们还有好多事要处理，万不可哭坏了身体。”

大明的儿子在国外学习，大明让他直接乘飞机回家奔丧。

哭声，喇叭声，唢呐声，吆喝声，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吵吵闹闹，忙碌悲伤的三天过后，父亲就剩下了挂在老屋堂前的一张遗像。玻璃镜框四周缠着黑布，照片上的父亲含笑看着他们。

大明看着父亲的遗像，通红的眼睛已经流不出眼泪了。他恨自己为啥和父亲置气，为啥只知道给钱父亲看病，却没有早点抽时间回家陪陪父亲。

父亲临死之前，还要他照顾好小明，他心里又有了疙瘩。父亲到死都是偏心，都是护着弟弟。自己难道不是他亲生的？

想当年，自己考取了大学，弟弟考取了卫校，父亲说没钱给读大学，却有钱给弟弟读卫校。

为了这件事，倔强的他和父亲闹翻了，跑到城里建筑工地搬砖去了。他用自己搬砖的钱交了学费。后来大学里用得每一分钱都是他辛苦赚来的。

大学毕业后，他先在别人公司打工，因为他做事认真肯吃苦，又有专业知识，不久公司领导就提拔了他。

在公司一干就是二十多年，他从小小职工到公司领导，职场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他都一一领教了。现在的他刀枪不入，能屈能伸，已然做了公司的董事之一。

而被父亲偏爱的弟弟卫校毕业后，就在他们镇上做了医生，直到今天，他也就是医保科主任而已。

他赚钱多了，给父母的钱也很多，但是却很少回家看望父母。

他觉得自己能够有今天的成就，靠的都是自己。他又觉得如果当初父亲能够理解他，帮助他，他或许就不会吃那么多苦了。

大明坐在堂屋的椅子上，眼神呆呆的看着父亲的遗像。他脑子里一直想不明白父亲究竟为了啥这样偏心。

母亲颤巍巍的走到他身旁坐下，叹了口气，说：“大明，不要记恨你的父亲。妈妈告诉你一件事，你父亲活着不让我告诉你，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什么事？”“小明是已故四十多年的李大伯的儿子。当年，妈妈怀着你三个月时，去河边淘米不小心摔倒河里，是你李大伯救出了我们母子。如果没有李大伯相救，我和你就会被淹死。他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你一岁时，李大伯出车祸死了，他的老婆丢下才七个月的小明走了。你父亲抱回了哭得奄奄一息的小明，他决定像亲生儿子一样扶养他。”

大明惊呆了，原来小明居然不是他的亲弟弟！“你父亲不想让你们知道真相，怕你们知道真相造成不必要的隔阂，我们就一直不肯说出实情。”

母亲停顿了一下：“我知道，当年你爸没有钱给你上大学，你心里一直有个疙瘩，认为父母偏心，不看重你。可是，那时家里条件有限，家里一下子俩个孩子读大学，怎么读的起？小明从小身体弱，只好不让你读大学了。大明，你爸是报恩啊！妈和你的命都是李大伯给的，难道让小明读大学不应该吗？”

大明心里震撼了，他没有想到他的父母知道他的想法，这么多年来还是任由他如此冷淡他们，却从来没有抱怨过他。他心里真是后悔莫及。是啊！为啥自己就为这件事一直和父亲耿耿于怀呢？

父亲这么多年来，宁可让儿子抱怨他，委屈他，都不肯说出实情，一是为了报恩，二也是为了他和小明能够和睦相处。父爱如山，原来父亲的爱是如此厚重！

想起小时候和小明一起度过的欢快时光，想起这么多年来对父亲的曲解，想起这么多年来小明对父母无微不至的照顾，大明心里五味杂陈，他狠狠的拍了下自己的额头，“唉，我真是……”他即刻拿出手机：“小明，来妈这里，我要好好谢谢你这么多年对爸妈的照顾，我真是太对不住大家了。我这个大哥做人太自私，太失败了。以后我们兄弟俩齐心协力照顾好妈和我们这个家。”“大哥，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何必说对不起啊！照顾爸妈是我应该做的。”“好！好！”想起那句“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大明眼睛泪光闪闪，看向父亲的遗像，他觉得父亲的微笑是如此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