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表(一)

        我对手表的渴望,源自于上小学三年级以后对时间的准确把握。

        在小学一二年级时,那所初小就在我家门旁,一溜烟就到班里了,一转眼就到家里了,很是方便。

        上三年级时,我从初小到了生产大队的完小。所谓的初小,也就只开设一二两个年级;所谓的完小,是指开设了从一年级到六年级所有年级,面向10个生产小队进行招生。到生产大队的小学去上三年级后,每天要下坡,上坡,过梁,穿过两个村,在上梁,到达学校。难得不是每天的路程,难得是对每天上学的时间的准确把握。

        在学校,上课,下课,放学都有铃声,唯独是什么时候起床去学校没有“铃声”,这成了我当时很大的一个问题。

        家里没有手表,对时间概念意识不强,一次两次上学迟到老师说一下就过去了。时间长了,次数多了,被拒之于大门外的情况经常出现。试想一下,一个三四年级的学生,背着一只破旧不堪帆布书包,书包上印着一行伟人的草体字“红军不怕远征难”,因上学迟到被挡在校门外,隔一面墙听着里面的郎朗书声而无缘入内。一下课,同学们一窝蜂地涌出校门,认识我的和不认识我的,我认识的和不认识的,都像围观动物园里的一只大猩猩一样围观着我,一双双好奇,求知欲极强的眼睛盯着我,观察我脸上的一丝丝羞愧,一缕缕悔意。有个别调皮的,混在人群里挤眉弄眼出洋相。更有一些好事的,将这一幕暗暗记在心里,当天待我还未到家就已经先是告知我的父母,再告知全村的人,使我挨训出丑。刚开始,面对着这么多的目光,我用手指头使劲挤捏着帆布书包的一角,脸烫的很,真恨不得找个老鼠洞钻进去。一次两次后,我脸皮也就厚了,我知道这些爱看热闹的家伙想拿我当猴耍,我才不给他们机会呢。于是昂着头,脸不漏一丝颜色,丝毫不给他们有可乘之机。大家看的乏味,便一哄而散了。待上课铃声响起,大家再一窝蜂地涌进大门后,只留我孤零零一人时,大门探出一个人头来,不用问,那必是教导主任。他招呼我进来。刚开始几次,他还说让我不要再迟到,后来索性就不说了,他按时关门,我认真”站岗”,他准时放我进来,我规规矩矩进教室,一切都是这么配合默契。

          我也有羞耻之心,我也不想迟到。于是乎,我每天早早就起床。有一次,母亲见到我不是去小解,就问我要干啥。我一遍穿着裤子一边说,我去上学。母亲说太早了,我撅着嘴,不说话,心想前面就是你一直说太早太早,让我再睡一会结果去了就迟到,迟到就被老师奚落,被同学笑话。待我穿好衣服,洗了脸,摸索到了墙上钉子上挂着的书包,跨在肩膀上,轻轻打开门,跨出去,然后再合上门。外面一股清凉爽快之气迎面袭来,月光暂未完全消退,东边的天色尚未大亮。说实话,我尚分不清这到底是夜里的月光还是晨曦的日光。在出门的一刻,我想再返回去,想到了土炕上那股暖烘烘的滋味,但我鬼使神差的还是迈开了步子,走出了院门。下坡的路不长,路两边的槐树很粗很高,在光亮下树影拉的很长。一股风刮来,树梢飘摇,竟发出呼呼的声响。我有些怕了,心一阵阵揪得紧。好不容易下得坡来,到了一条潺潺流动的小水渠旁。这条水渠我不知来回走过了多少次,自然无需担忧害怕。等我跨过溪水,沿着一条小路上坡,坡两遍的野草足足有我的个头这么高,一颗颗大椿树,根须裸露在泥土外,田鼠肆意地在根须之间打了一排排的洞口,一个洞和一个洞之间被田鼠长年累月地踩踏成了光溜溜的一条条鼠路。在还不十分明亮的光线下,我看着这一幕幕,脑海里禁不住联想到了前天晚上刚看过的电视剧《聊斋》,仿佛那一个个田鼠洞里就隐藏着一个个妖狐鬼怪。

        我的两腿有些发软,向前走也不是,向后退也不是。我听老人们讲过,说有被鬼定住的一说。我心想,我肯定是被鬼定住了,不然我怎么迈不开双腿呢。我使劲伸了伸脖子,还好脖子能动,我多么期望天色能一下子大亮。

        “林林,林林”,我的母亲在呼喊着我。

        我心里一阵放松下来,但还是张不开口答应,因为我真怕喊出这一声后,洞里的魑魅魍魉便会被唤醒,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附上身来。

        母亲走近前来,一把扯住我,“这才几点,上学还早,回家。”

        我被母亲扯着回到了家,脱掉衣服上了坑,迷迷糊糊又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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