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每个人的毕业季都阳光万里,不是每个人的青春都心安理得。
宿管下了最后通牒,我不得不搬出去了。
从这座盛满了我的颓唐与泪水的废墟中,到那个大的让人胆战心惊的世界里去。
手续上签上名字,电卡和钥匙一并上交。收拾行李是个漫长的过程,我竟从未知道自己有过这么多杂物:杂七杂八的食物,一次没穿过的T-shirt,不知道什么时候顺手淘宝未开过封的小玩意,为了给女孩送饭买来未用过一次的浅绿餐盒……
最后一次吃饭。每一样食物,我都咬一口后丢进垃圾桶;四年舍不得丢的衣服,小玩意也统统看也不看地丢进垃圾桶。样子可爱的餐盒第一次被装进食品塞进微波炉里,在我饱餐最后一顿以后,同样被我狠狠丢进垃圾桶里。有用的没有用的,统统再见吧。
丢弃是个出乎意料爽快的过程,有点像世界末日前夕的狂欢。丢掉那些我珍藏许久的东西的时候,我忍不住嘲笑自己的不洒脱——原来我我背着那么多无谓的犹疑活了许久,像一个在背包里装满石头登山的傻子。如今,诀别时才发现,我拥有的只有我自己而已。
最后一次洗澡。我发现自己的身体瘦的令人发指,惨白的肋骨凸在外面,腿和胳膊毫无力量,生殖器有精无彩。
这是一具可耻的身体,我痛恨自己。
我将所有的沐浴液倾倒在这具同尸体无异的躯壳上,用尽全力去搓揉,用力到划伤自己的地步;我像个疯子一样用力刷牙。红白色的血沫顺着嘴角游移;脖颈、锁骨、胸口、肚脐……
几个空瓶子和换下来的内裤连同脏兮兮的洗浴篮,丢进垃圾桶。
四年了。我为之迷失的,疯狂的,追求的,眷恋的一切,历经这场狂欢过后,只剩一个背包而已。
没有人可以道别,他们早就陆续离开了。早已没有年轻人像我一样躲在小楼里醉生避世。他们有他们的未来,他们完美到令人嫉妒的大千世界。那不属于我。
说真的,我不恨他们,也不恨世界。世界挺好的,只是我不太好而已。
两年半前我写过:我难以想象无法诀别的别。一语成谶。我站在阴郁闷热的小屋门口,朝它静默诀别。时至今日我竟有些恍惚,我完全不能相信自己竟在这样的地方住了三年。三年如梦,一场耳酣鼻热的春秋大梦。无法想象我愿付出怎样的代价,换一朝惊醒人事如初,这一切,真的就是场在黎明时分就被忘却的噩梦。
可惜,幻想终究是幻想。我不得不离开,以这种被驱赶的方式。我痛恨这里,但它至少给过我安全感,纵使是虚假的。
永别了408。永别了,我盛满了绝望与幻想的蜗居。
我要去哪儿?我不知道。无所谓梦想,我只剩下残存在生物性里最后一丝求生本能。我是一只被毁掉老鼠洞的老鼠,我要拼命地、伤痕累累地逃;逃离一切苍茫,逃向这世界里,每一处可供安身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