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苏庄的一只牧羊犬,大家都叫我大黄。今夜星辰稀疏,我趴在地上闭目养神,突然感觉一个黑影站在边上,我嗅了嗅,是熟悉的味道。我立马站起来,朝着对方“汪汪汪”。
“大黄,嚷嚷什么,别叫。”我的老主人,苏庄的庄主苏亢苍老嘶哑的声音传来。
“汪汪汪,汪汪汪。”我知道站在那里的人是谁,这是我跟他打招呼的方式。我靠过去,他轻抚了我的头。这时候老庄主也猜到是苏季子回来了。
老庄主走了出来,定定的看着黑暗中的人影,神情复杂,但是也没说什么,让季子进屋。
另一边厢,接到消息的大嫂正拿出名贵绸缎跟季子妻子商量着要给季子做一件锦袍,恭贺他衣锦还乡,光耀门楣。苏氏脸上也是欣欣然的喜气,接过绸缎就开始上机,机杼声不绝于耳。没多久庄主和季子一起来到大厅,大嫂看到浑身破破烂烂,又黑又廋的季子,整个人就换了一张脸,各种难听的话脱口而出,连饭都不给做。苏氏也是不肯下机,一句话也不讲。
我看到季子的脸涨的通红,细细密密的汗珠淌在额头上,过了没多久那张通红的脸就又变回黝黑色,流露出星星点点的释然。庄主让侍女给季子备饭,我趴在他脚下,看着他吃的酣畅淋漓。我不知道季子在想什么,但是我知道了人情淡薄如纸,冷暖唯有自知。
饭后季子提出要半井荒田,搬到田里去住。
“季子悔矣?”
“吾不悔,初心不改。”
老庄主带着季子来到那半井荒田,也把我留给了季子。季子开始拔草修葺破旧的茅草屋,这对他来说并非难事,毕竟从偏远秦国长途跋涉回到苏庄,他比以往更懂得如何自力更生。他拔草,我就帮他衔草,他和稀泥,我就在旁边守着。季子要求不高,不会风吹日晒雨漏即可,茅草屋很快就可以住了。
老庄主给季子送来了一些书,其中有一些是老庄主自己的旧书。季子起初觉得父亲是经商之人,所看之书也不会有什么大智大慧,可是不翻阅一下对不起父亲的一片心意。结果,庄主的旧书里居然有《阴符经》,季子高兴的手舞足蹈,开始潜心研究。
季子的日常生活,就是研读《阴符经》和《天下》,我不知道这两本书蕴藏智慧几何,但是我经常看到季子间或苦思冥想间或茅塞顿开,有两次还吐了几口血,我除了回苏庄给他衔来饭食,就是默默地陪在他身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已经陪着苏子在茅草屋住了三年。而季子也已经跟三年前大不相同了。
三年前季子先到洛阳王幾给周天子献策,可是周王朝气数已尽,周王赐给季子天子軺车一辆,助他西行。其实季子的真实目的地是秦国,到秦国给赢驷献策,认为秦国应该东出,统一天下,赢驷默然拒绝,给季子封了个上卿,季子秉性高洁,坚持无功不受禄,带着满肚子怨气要离开秦国。后面因为那辆华丽名贵的軺车,季子财物被劫,流落他国,只好踽踽前行,走回苏庄。
现在的季子历经三年的韬光养晦、自我反省、审时度势,已经放弃昨日之志,树立了新志——六国合纵,抵抗秦国,形成天下均势,平息战争。从季子选择来茅草屋自居,我就知道季子不会轻易屈服。虽然首次出师未捷,但是能够静心静气,忍耐寂寞,自我反省,专研智慧,季子肯定会东山再起,而我只需要陪他一起等待合适的时机。
在季子蛰伏的这三年,外面发生了很多事情,大战小战此起彼伏,各国摩擦不断。秦国日益强大,但仍不足以统一天下。六国也已经外强中干,没有哪个国家可以以一己之力打败秦国。
这一天季子的三弟四弟外出归来,快马加鞭来到茅草屋,兄弟相聚,对季子居于陋室感到痛心,也对季子重新奋发感到振奋。苏代和苏厉跟季子说了各国的大概情况,说服季子出山,认为这是季子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季子没有急于答应,而是送走了苏代和苏厉,自己陷入了沉思。
我默默地走了出来,绕着茅草屋跑了一圈。夕阳西下,我看着天边渐渐隐去的霞彩,心里有了淡淡的愁思。
第二天,我看到季子把《天下》和《阴符经》收拾好,我知道他要走了,他一直在等的时机已经来了。我在他脚下蹭了蹭,舔了舔他的手掌心,他抚摸着我的头,我们一起走出了家门。突然季子拿出火石点燃了茅草屋,瞬间熊熊大火,季子仰头大笑。
季子走了,我回了苏庄,回到老庄主身边,而季子也开始了他的合纵之路。有时候我也会听到季子的消息,每当此时我都会仰望星空,浩瀚宇宙,季子不会让自己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