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四,四年前。
你回来了。
你长发飘飘,曼丽绝妍,你把手相叠着放在小腹前,你站在那里,一身的风尘与庄重,你精致的妆容里写满了岁月的敷衍,你就站在那里,你看向我,满脸笑意。
你拥我入怀,我才堪堪到你的胸前,我把手环到你的腰上,你低头给我拢了拢刘海儿,你问我想没想你,当然了,我点点头,然后大口吮吸你身上的气息。
好久不见姐姐,好久不见。
让我撒个谎,我一点儿都不想你。
那天你回了家,你坐在我卧室的床上。
2014的十四年以前,你就是住在这儿的,那年是2000年,你十六岁。2000年以后,你的生命里突兀地出现了一个奶娃娃,我们被冠以同样的姓氏,我们的血管里流着同样的血液。
小小的我挂在你身上,糯糯地唤了声姐姐。
2014年,我十四岁,初四,你年将三十,四海为家。
你就坐在那里。
你坐在那张床上,看着我写作业,然后笑着揉了揉我的头让我好好学习,怕打扰我让我分心,你转身去了隔壁。
我很贪玩,小小的房间和暖暖的灯光,适合任何事除了学习。我瞄了瞄四周,嗯,四下无人,我掏出手机开始摆弄,找出各种奇形怪状的APP,好不欢快。
空白的练习册孤零零地躺在木桌上,显得有点儿可怜。
几十分钟过去了。
我听到房门有响动,我机灵地甩手把手机掖到裤子里,然后转身拿笔埋头装做写作业的样子。
你进来了。
我疲惫的抬抬头,揉了揉眼睛,装作学得很疲倦的样子看向你,“姐~姐~”我说。
你弯腰揉了揉我的头,“乖,别把头那么低,对眼睛不好”,“我看看你做多少了”,然后伸手就要拿我的作业。
我吓一跳,怎么也没想到你居然看了我的进度。我连忙伸手把你拦下,我说“不用了姐,你去看电视吧”。
你挥挥手执意要拿。在我的一再阻拦下,你柳眉一竖,秀眼一瞪,你叫我的名字,声音低得可怕“xxx,我让你拿过来”。
感觉一阵寒冷的电流从脚直窜到头顶,我低下头,没敢说话。
你看了看练习册,然后把它放回去,把我的身子扳正,拧着身体摁着我,就把我偷偷藏起来的手机给掏了出去,摸摸,嗯,热的。
我抬手要抢,你站起来高我一个头多,你气的把手高抬起来就要打我,我吓得连忙把手缩回去紧闭眼睛。
最后你的巴掌也没落下来,只是把手机揣到兜里然后让我好好学习,就转身出去了。
你出了房门。
“女人…你凭什么管我!”我当时很叛逆,心里如是想到。
那晚你跟我住在一起,你把手机还给了我,我转过头赌气不理你。你从我身后拦腰抱住了我。
我没说话。
但你好像说了好多。
你安慰我,又跟我道歉。
你说让我不要学你,你说要我好好学习。
那晚我睡的很香。
第二天我们再见,是在火葬场上。
你站在那团烈火面前,满脸哀容,一声不吭。
你又不告而别了。
我好烦。她们又跟我说你有多坏。
我十几年都没见过你几面,在我眼里你又熟悉又陌生。我经常听到亲人提起你,话里话外塞满了愤恨与不屑。
她们说你是吸血鬼,说你是毒瘤,说你有多么下贱不堪,说你是耻辱,是这个家庭最大的累赘与污点。
她们不让我联系你。
你是个坏女孩。
我好难过。
可我知道的,不过是一个,父母双亡,从小孤独的姑娘,她们说你算计世故,说你忘恩负义,说你不知廉耻,我不懂,但我知道你一定也很不容易。
如果你是个混蛋,那我就是只心软的野猫。
我舍不得放弃,是因为我知道你孑然一身地活在这世上,身披年轻时叛逆犯下的罪过,你受尽千夫所指,却自始至终地要被迫直面生活的压迫,却要在人前勇敢微笑,这有多不易。
生活这条恶意的狗。
她们说我太自以为是,我只知道我是你唯一的血亲了。
我是你妹妹。
撒个谎,我一点儿都不想你。
你的路上满是荆棘,你浑身浴血,桀骜不驯,你负重前行,伤痕累累。
如果我能活在你的人生里,我要抱住你然后告诉你…你真的很好很好。
如果你要伤害我,那么请轻一点儿,
我想抱紧你,我真的很爱很爱你。
愿你一生,受尽宠爱。
其实每个叛逆的女孩儿的心里都住着一个让人心疼的孩子,她们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她们全副武装,用倔强与全世界为敌。
她们小心的关好自己纯净到极致却单薄的灵魂,任凭世人非议。她们扛着生命的质量,撑着一片孤独的天空,像宁折不弯的芦苇,使劲、努力地活着。
她们真的很羡慕那些幸福的小孩儿,但在她们最该受人关照的年纪里,却无人怜惜。所以她们孤傲、勇敢、遍体鳞伤,只能在以后一遍遍舔舐年少的伤口,在深夜里一个人满眼泪流。
她们真的不坏,她们只是太坚强,坚强的以为她们不会顾忌被伤害,坚强的让人心疼。
可这样真的,很让在乎你的我难过。
姐姐啊,我的姐姐。如果有天你真的撑不下去了,请让我去找你,你可以在我的怀里大哭一场,然后让我给你一个家。
你值得人去爱。
生而不易,你还有我。
你是抛弃了上帝的女孩儿,所以你一定要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