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窝,一个狭小的空间,却有着无限的遐想,或者想入非非,沉浸在甜美的缠绵,或者胡思乱想,被恶梦阵阵困扰,又或者瞪着紧闭的双眼,亢奋地辗转至天明。
小时候,我很调皮,晚上不睡觉,在父母的被窝里胡倒腾,非要让父亲讲个故事不行,父亲无奈之下,一边安抚我,一边讲述那个在耳边萦绕一生、循环不断的故事。
“从前,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给小和尚讲故事,老和尚说,从前,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给小和尚讲故事,老和尚说,从前,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给小和尚讲故事,老和尚说……”
其实,父亲讲了许多好故事,只不过,我从没有听完任何一个,印象中除了永远也讲不完故事的老和尚,就是碗底也装油的阿凡提,我一直以为那是父亲瞎编的,因为关于阿凡提的动画片里,我怎么也找不到那段故事。
被窝,对于童年来说,就是一个神奇的玩具基地。
刺刀枪、塑料刀剑、汽车、飞机、幼儿画报、橡皮泥、积木等等,母亲在我的被窝里都能翻出来。
后来,我把小人书堆放在枕头旁边,睡觉前,趴在被窝里,随手拿起一本来看,看完之后,就蜷在被窝里,闭着眼睛,在故事情节的回忆中,添油加醋的展开想象。
不过那时,也有一个糗事,就是尿床,书面语叫做画地图,一旦画了地图,挨顿骂都是小事,只是看着父母拖着疲惫的身体,半夜三更洗床单,换被褥,心里着实很不舒服。
父母经历七年之痒、中年危机的时候,家里也有一段风雨飘摇的日子。
那段时期,我已然不在往被窝里放玩具了,趴在被窝看书,也看出近视眼,地图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不画了。
被窝,倒是成了一个避难所,好像只要钻进被窝,就能躲避烦恼,避开一切可怕的事情,虽然,即使将自己全部裹在被窝,仍然能够听见无尽的争吵。
生活就是这样,在离开享受不尽的温暖小被窝之后,一把把我推进冰火两重天的环境里。
高中时期,睡得是大通铺,宿舍就像一个冰窟窿,三个冬季,我就没脱过棉袄、棉裤,下了自习,学生们洗漱完,就赶紧暖被窝,等被窝里有点暖和气儿的时候,又该上早读了。
周末回家,躺在家里被窝里,简直就是一种无法言语的享受,平躺在铺的又厚又软的褥子上,用被子半遮着脸,被窝里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仿佛来到一个温馨的花园,在柔软的草地上,仰望碧蓝的天空,清新的花草香味,沁人心脾。
大学期间,无论男女学生,都喜欢用帷幔圈出一个只属于自己的领地。
我也是如此,熄灯以后,拉上床帘,安静地躺在被窝里,开始天马行空的想象,有时,浮于万丈云端,俯瞰蜿蜒山河,有时,潜于深壑海底,游弋波澜玲珑,有时,置身茂密丛林,探究古往今来……
然而,无论是幻想还是美梦,都会被漫无目的地聊天和窃窃私语给搅和了。
有时,梦想中,正准备那个啥的时候,被别人的那个啥,给那个啥了,没办法,被窝终于回归了本质,就是一个睡觉的地方。
那些年,甚至回家都不能唤起,过去对家里被窝的留恋,我也不在意褥子是不是又厚又软,被窝里有没有淡淡的清香。
只有困意十足,才上床睡觉,进了被窝片刻就进入梦乡,一睁眼睛,立马穿衣服起床、叠被子。
在所谓的激情燃烧岁月,内心对于功成名就的向往,驱使自己满眼都是花花世界的纸醉金迷,似乎置身迷幻的旋转木马,不知是世界在围着你转,还是你在围着世界转,只有在满目万花筒般的眩晕时,躺在自己家的被窝里,才体会到孩提时的回归,安静的卧在母亲的身边,静静听父亲讲述老和尚的故事……
生活是美好的幻想,而社会是真实的镜像。
潘多拉盒子一旦打开,就不会再关闭,在与童真愈来愈远的道路上,孤独、寂寞,永远也不可能被麻痹和刺激所代替,只有半夜惊醒,在黑暗中倾听,细雨蒙蒙、雪花落地,以此来缓解内心的忧郁。
慢慢地,开始想入非非,在桃花仙境中,饮一壶琼酿,醉卧美人膝,花前月下,攀龙戏凤,上天入地、翻云覆雨。
有立地货嘻曰:心之所宣,意之所明,不可说,不可说。
不知道是在社会上漂,还是混,总之,回家后,最想躺在被窝里,听听录音机,看看小人书,在只属于自己的一个狭小空间里,静静地展开无限遐想。
可惜,这种时光越来越短暂,从一周缩短到几天,从几天缩短到半天。
终于有一天,掀开被子,准备钻被窝享受片刻温馨的时候,才发现,被窝里多了一个小家伙,平躺着手舞足蹈,用呆萌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我。
团团的被窝里,你会发现许多不可思议的东西,笔记本、钥匙、钱包、娃娃、玩具蛇、零食等等,有一次,老婆在团团酣睡时,竟然从被窝里翻出一个大皮球,真想不明白,一晚上,她不觉得搁的慌吗?
团团睡觉喜欢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然后,紧靠在墙边,脑袋缩进被子里,只露俩眼睛在外面。
我问她,为什么这么睡。
她说,这么睡像姥姥家的猫。
想想团团小时候,每到周末,给她洗了澡,赶紧抱进我们的被窝里。她也不哭闹,就是在被窝里打滚,嘴里咿咿呀呀念着谁也听不懂的童语。
大一些了,她自己提前在我和老婆的枕头之间,放一个小枕头,铺一个小被子,抱着娃娃哄它睡觉,等我们钻被窝里,团团就在爸爸妈妈的被窝里来回折腾。
一会儿把腿搭在老婆的身上,一会儿有吵吵着要听故事,于是,老婆翻开画报,照本宣科般地给她读,团团闪动着大眼睛,蜷在被窝里,静静地听。听了一阵子,她又钻进我的被窝,揪住我的鼻子,脸贴着脸,和我说话。
“爸爸,爷爷以前给你讲故事吗?”
“讲啊。”
“那你给我讲,爷爷给你讲的故事吧!”
“好啊!”
团团兴奋蜷在我的怀里,抱着娃娃,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我,听我讲一个,一直萦绕在耳边、循环不断的故事。
“从前,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给小和尚讲故事,老和尚说,从前,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给小和尚讲故事,老和尚说,从前,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给小和尚讲故事,老和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