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南国太暖,怎奈马车频频催促。我今日着了红妆,大红华服曳地的等你来,桃花簌簌落下时你还是没来:京墨,你只消说不许我去,我便不顾一切留下来。常以为我们的相遇是场梦,我浑噩一生里唯一带了些温暖的梦。
那时山谷间百花盛开,几个艳丽女子簇拥你穿过花丛,美人在怀,你笑得肆意。我收回正欲折花的手,念着非礼勿视遮住双眼不知如何是好。
似是很俗套的一见钟情,很俗套的弱水三千只取我一瓢饮,你代我折了钟意的花,斜插入云鬓。看到你流光潋滟的眼睛时,我便知道,后半生里注定再逃不开这目光。
那段时光,白天你为我执笔画眉,夜晚你在星光下吹埙,我着轻衫罗衣在花间为你跳舞。你常说:“惜尘,你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
我奉父亲之命来山中采药,扑蝶时误入此谷迷了路,阴差阳错却与你相遇,真不知是劫,还是缘。一切如梦似幻,半月过去,方才念及家人;你说有要事处理,送我出谷后便不舍告别。
归家途中,心里想着念着的都是你念“惜尘”时,唇瓣美好的弧度。你那么好,父亲定能同意你我婚事。这般思虑后,很是欢脱的推开家门:“阿爹阿娘,女儿回来了!”
空旷的院子里树叶落了一地——往日里每次出门回来,阿爹阿娘都眼泪打转的迎出来,今日难不成是因我久出不归,生了气么?血腥味一步步看到倒在血泊中的阿爹阿娘那一刻,我失去神志,一阵眩晕……
再次睁开眼睛时,我眼前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腰上捆着铁锁链,耳边不断有刀剑碰撞声,一阴沉冰冷的声音响起:主上能选中你们,是你们的荣幸;今日起,想活着离开的便各凭本事,三个月后,我会来接活下来的人。
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可我知道往后的路,很可怕。
强烈的求生欲支撑着我经历一次又一次的酷刑,长鞭打到肩上时,想着你的模样竟不觉得多痛——我要活着出去,你在等我。从刑具上被抬下的那一刻,我看到十余具不成样子的尸体,我苦笑:京墨,我竟还活着。
如果重来一次,我是说,如果知道活下来比死还要痛苦;我宁愿抱着幻想,死在刑具架上。后来的两个月里,我被迫接受日复一日的残酷训练。
一天,一个戴着铁面具的人来巡视,众人皆唤他:主上。面具下寒潭似的目光略过我时,感到阵阵寒意;就连身后他的随从,也浑身散发着阴冷的气息。那随从说,她是这里最锋利的刀刃,代号无情。我着实不喜欢这个名字,若真的无情,我早就死了。
最后一天,我踩着同样可怜的一具具尸体,满身是血的走出黑色铁门——我要见你,我得活着。碰到阳光的时候,似乎又回到那日,你将我发丝挽起,簪了花。
“主上看中的人,果真是绝色。”我面无表情的描着眉,那个浑身散发阴冷气息的人,将精致的匕首放到我手中。梳洗妆扮后,他引我前去拜见主上。
记忆深刻的铁面具,寒潭似的眸子。我伏跪着,等他言语。良久,他说:“只要你完成任务,我定如你所愿。”
我猛然抬头:“无情只求,再见京墨一次。”
他忽而勾起一抹轻笑,伸手去摘面具:简单……
我坐倒在地,真是笑话。我拼死穿过无穷黑暗想见的人,居然一直在身边,更可笑的是,他是我这所有黑暗的缔造者。他揽了我的肩,眼里的柔情更像是嘲弄我的愚蠢。阿爹说过,女人不要轻易动情,否则万劫不复。阿爹还说,只求他的小惜尘嫁个村夫,粗茶淡饭一世便好。
可惜我理解的太晚,注定永劫不复。
既然允了你,前方便是刀山火海,我也去罢。毕竟死了,不会这么痛苦。你要将我送去南国,借献上美人之名,刺杀他们的国君。
如你所愿,南国国君看了我的舞蹈,惊艳不已,封妃,专宠。一切都很顺利,只是没想到,这个国君会真心待我。他为我驱散六宫,荒废朝政,不顾群臣反对封我为后。我愁容满面,他便费尽心思讨我欢喜,可我愁的却是如何下手,杀掉这个视我如珍宝的枕边人。
你派来的使臣,将玉珏送到我宫中,提醒我时机已到。我回话:他待我很好,放他生路可好?
第一次觉得我的话你居然会放在心上。次日你便招摇华丽的亲临南国,南国国君感念你献上美人的情谊,竟与你同席而坐饮酒。你这北国的国君,弱名在外,众人皆道你此刻应是受宠若惊,只有我看得见你眼底桀骜的光。
你看向南君身边的我,举起指间的酒杯一饮而尽。酒杯清脆的落地声,让人心中一惊。你站起身,晃了晃,嘴角便渗出殷红的血:南君,我与无情,不曾相识啊……你倒下了,只留下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微笑给我,和惊鄂茫然的南君。
你待我再好,可你不该杀他!
南君所有的温柔,在这一刻都抵不过京墨横死的仇恨。我强装平静的留他在我宫中夜宿,喝了我奉的茶,他便失去知觉,匕首插入他心脏时,我听见宫外厮杀声四起,京墨,你可看见了么?我帮你实现了夙愿,这便去陪你。
匕首即将划破脖颈时,被一双有力的手夺下。我看着你云淡风轻的笑脸,呵,原来又是你布的局——京墨,你很得意吧,我真可笑,被你一次次利用。一直以来,不过是我一厢情愿,太过认真,我笑的决绝,你看得茫然。
你成了这无限疆土上唯一的帝王,满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