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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摊牌
“我没有证据!”沈彦东坦率地说,“幸好没有……”看着唐彦青脸上露出轻蔑的微笑,他没有把后半句话说出口,我不想和你法庭上见。
唐彦青施施然地抿了一口酒,“我知道你也不会信我,随便你怎么想好了。”
沈彦东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叠纸,放在茶几上,用手按着推了过去。
“这是什么?”唐彦青问。
“离婚协议书,你签了字,我寄回美国,托律师办理,我想不会花太多时间。等那边正式文件下来,我们就都自由了。”
唐彦青脸上露出讽刺的笑容,“我劝你,省了这条心吧。你沈大少爷都会做什么?公司的财务你清楚吗,你知道资金链是怎么运作的吗?你不过是顶了一个名,所有的业务一直都是我和甄叔打理,好,就算你把甄叔带走,又怎么样,一半的股份仍然在我名下。”
沈彦东静静地看着她。
“我们就快要上市了,留着你我的名分,对我们都有好处!你除了酿酒工艺那一摊事情,对别的业务一无所知,不如留下来,就当替我打工!至于别的,”她耸耸肩膀,“我们都是自由的。如果你老土得和爷爷一样,希望有个血缘继承人,那也随你。我相信你沈大少想生个孩子的话,会有不少女人主动往上扑,这不成问题,或者回美国找个代孕也是一样的!”
“你把我当什么了?”沈彦东仍然很冷静。
唐彦青笑了一下,没有回答,又抿了一小口酒。
“爷爷的产业是你做大的,和我无关。”沈彦东说,“都留给你,我只要爷爷起家时在法国的那一块酿酒作坊。”他翻着那叠纸,“上面写得很清楚,我只有一个条件,尽快离婚!”
“你有你的安排,我有我的!”把酒杯放在茶几上,一双保养得当的玉手将那叠材料匆匆翻了一遍,“我可以先把法国那边的酒厂转到你个人名下,不过离婚吗?我还没考虑好!”说着她把那叠纸丢回到茶几上,带着猫戏老鼠般的快乐神情看着对方,“你可以请律师起诉离婚,什么时候判下来就听天由命吧!”
“你到底想要什么?”沈彦东问。
“没想好!现在来说,是我的事业,现在正处于上升期,我不想受损,就这么简单。我们刚进中国市场,何必急着分家,资金雄厚总是好事。再说这里没有几个人知道我们的夫妻关系,如果你想找女人,大可随意。公司也是爷爷的心血。你可真是爷爷的孝顺孙子,是不是有了别的女人?为了和她一起,连爷爷为你辛苦积攒的心血都肯放弃!”话里面带着调侃,还有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愤恨。
“我的女人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沈彦东认真地回答,“缘尽了,没必要撕得太难看!爷爷的心血,是不是为了我,不重要,我也没贡献多少,有他起家的酒厂,就有我的立身之本。”
唐彦青没有说话,她很了解他,看起来随和冲淡,其实很倔,认准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至于甄叔,我会说服他留下。”沈彦东苦笑着说,“你可以继续你的事业!”
唐彦青沉思着将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在玻璃茶几上轻弹了几下,似乎是在考虑,一分钟后,她做了决定,“酒厂可以马上转给你,离婚的事情暂时不予考虑!至于什么时候答应你,要看我的时间进程!”
沈彦东很愤怒地站起来,转身欲走,却被叫住了。
“难得回来一趟,不吃顿饭再走吗?”唐彦青懒洋洋地说,“邱姨看见你回来,一定在厨房捣鼓你最喜欢吃的菜,就这么走了,她该多失望啊!”
“我和你,一分钟都呆不下去!”沈彦东恶狠狠地回答,看到她,就好像看到一潭深不见底的黑水,从里往外散发着逼人的寒气。如果有可能,他愿意回复到一年前神志不清的混沌状态,里尔的让雅克路八十七号,那里聚集着一群吃狗粮的小伙伴,却是见情见性,清澈见底。
唐彦青不以为忤地笑笑,“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听的,不过,你就当我自己辩解一句也好,那件事真不是我做的。好了,你可以走了,别忘了和邱姨打个招呼!”沈彦东大概没有听到她最后一句话,他狠狠地把门摔上了。
唐彦青抿了一口杯子中的酒,眸子的颜色阴晴不定。邱姨小心翼翼地走过来,“沈先生走了?”她用不可置信的语气问。
“随他去吧!”唐彦青放下酒杯,用纤细的手指将刚才那叠离婚协议的文件收拢起来。
“沈先生……要离婚?”邱姨关切地问道,她看着唐彦青的脸色。
“只是闹小孩子脾气罢了,”唐彦青轻描淡写地回答,“如果我不点头,他是离不掉的。离婚?别做梦了!”
邱姨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唐彦青并不看她,只是将头靠在沙发背上想着心事。末了,邱姨轻轻地叹口气,悄悄地退下了。
……
“甄叔,多余的话我也不想讲了,”临时组建起来的办公室,还有很多设备没有拆封,深夜了,沈彦东头痛欲裂,他用力地按按太阳穴,对眼前的人说。这个人就是梁建波眼里的那位“管家”。
“拆伙是迟早的事,你也看到了!”
沈彦东想起往事,第一个找到的人就是眼前这位甄叔,甄洛川,“只是几个小混混的口供,无凭无据,我奈何不了她。”我也不想对她怎么样,只能是越远越好,“她还算信任你,我打算,留下你随她,有你在她身边,也不至于越错越深!”
五十上下的甄叔体格健壮,相貌精明,他挑挑眉毛,“唐小姐现在还算信任我,其实应该这么说,她一直都很信任我。”
沈彦东没有说话,手里玩着一支笔,脑子里回想着唐彦青的那句话,“我还不至于要你的命!”罢了,他苦笑一下,要拆伙的人,管她哪句真话哪句假话呢。
甄洛川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说话了,“彦东,那件事,我觉得有很多蹊跷,你是不是误解她了?”
当他直呼他的名字的时候,其实就是以一家人的身份在说话,辈份上,沈彦东也称他得起一声“世叔。”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出事之后彦青也在找人到处寻找你。如果她不是真的着急,那就是演技太好。我倒是觉得,她真的不会对你下那么大的狠手。”
“你跟着她,不管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我和她还是暂时隔开比较安全。”沈彦东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我打算回法国去经营爷爷的老酒厂,全叔跟着我就好了,那块业务他最熟悉,我已经让他有一些举措了。”
甄洛川很不甘心地说,“自从沈老先生把生意转到美国之后,法国的那个酒厂生意一直都半死不活,能维持收支平衡就不错了,你只要这块产业,太亏!”
“大难不死的人,还敢谈什么亏不亏,就这样吧!甄叔,你去交接一下手头的工作,下面的事我和全叔谈谈。”
甄洛川欲起身离开,想想又坐下了,“老全说,苏小姐那边没有消息,她并没有打电话给他,要不要派人去一趟里尔?”
沈彦东的太阳穴又隐隐地痛了起来,他轻轻地说,“一会儿我告诉全叔怎么做。”
甄洛川默然离开。
事情要一件一件做,他得打起精神来。沈彦东继续揉了揉太阳穴,用手机拨了一个号,“全叔,上次交代你做的事情怎么样了?我知道重新开始不容易,这样,待会儿我发给你几个公司名称,你去和负责人联系,问他们是否有合适的新人推荐……上次我让你等一个电话,我已经交代过了,你不用等了,就这样吧!”
最后那句“就这样吧”,好像是对自己说的。放下电话,沈彦东慢慢打开眼前合上的笔记本电脑,加密的文件夹里,存着很多照片,他慢慢地翻看着,罗倩倩没心没肺地张嘴大笑,高颖气呼呼地翻着白眼干着活,梁建波一脸嘲笑地望着周法兰,甚至还有林宸,还有那个圣诞节的合影,有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文曙碧,和从头包到脚的胡美纶……还有他,流落民间的阔少沈彦东,总是皱着眉头抗拒镜头……但是,苏错出镜的概率却很少,因为大部分照片都是她照的。偶尔有罗倩倩或者高颖自告奋勇地抢过相机,苏错的影像不是模糊的就是背影。
沈彦东轻轻皱起眉头,这俩丫头的摄影技术太烂了,为什么当时竟然没有发现。而苏错拍的照片却非常讲究,她总是能突出每一个人的特点,在她的镜头里,每一个人都是鲜活而生动的。沈彦东看到自己躺在那张捡来的破躺椅上假寐的样子,灯光在他的面颊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睫毛阴影,显得心事重重。
苏错!
沈彦东想到这个名字,马上好像下定了决心一般,把电脑重重合上,外面长夜漫漫,脑病好了心病落下的人却难以入睡。
此刻他惦记的那个名字主人,正在波尔多市中心的镜像广场附近一边张嘴打哈欠一边等公交车,她要转车到郊外上班地点。那里不通轻轨,公交车一如法国劳动人民那么不靠谱,昨天带她实习的老师,或者不应该叫老师,应该叫上司,Monsieur Martin(马丁先生或者按法语发音就是马丹先生)还一本正经地对她说,“该考虑学驾驶了。如果你想报个驾校,我可以推荐你一个靠谱的!”
“我一实习生学驾驶会不会太浪费了?”一个小时四十欧啊,想想就要吐血,一个月工资才将将好的SMIC,税后不到一千一,跟当年在巴黎中餐馆打工一个价,就不摆这谱了吧。
“我看你这么努力,那一定是想换工签了,等实习期结束,投简历的时候,会有很多单位问你是否有permis(驾照),尤其你现在的工作和葡萄酿酒有关,少不了往田间地头跑,有了驾照,工作就好找了哇!”马丁先生今年四十出头,中等身材,圆脸凸肚,长相非常亲民。不管跟谁说话都是一副为你好到挖心挖肝的样子,所以在单位里的人缘极好,连打扫卫生的大妈都特喜欢跟他打招呼。
“我考虑一下!”苏错觉得自己没太多运动神经,也就自行车骑得还凑合。
“如果实习期你就能拿到驾照的话,我会和上面说给你配一辆车,方便你上下班,油费报销,很划算哦!”马丁先生继续很好意地提醒。他真是太gentil了,苏错都有点不好意思,上班第一天,他就帮她申请了一部新手机,“工作用的,话费报销,这是规矩。当然你自己的手机还可以留着谈私事。”
话费报销,油费报销,每天上班的交通费用报销一半,苏错恨不得嚎叫一嗓子,“啥时候把租的房钱也报销了我就别无所求了!”当时也不是不想住在离上班近点的地方,可那地界也太偏了,距离中国店太远,而且一到晚上哪儿也不能去,要去趟超市还得开车,想想还是算了,住在市区虽然嘈杂混乱,可也有生活方便的好处不是,做人不能太贪心。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