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夏花”这个词有两层含义,一指生命的辉煌绚烂,一指生命的短暂匆忙。今天,我第一次同时体会到这两种意思的滋味。
一个下午,由怀疑到震惊,由祈祷到哀思,由情绪跌宕到心如死灰。即便不相熟识,也实在心疼,心疼他在黑暗混沌中倍受煎熬,心疼他的同学骤不及防地痛失挚友,心疼他的父母在赶往成都的路上甚至还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曾和他一家人出游,记得他话不多却总带着笑意,也记得他父亲心宽体胖,十分随和,还记得我们去他家喝茶,他父亲兴致勃勃地带我们参观他的房间。无缘同窗,这些就是我和他的全部交集。却也正是不止一次地目睹过他们一家三口在饭桌前其乐融融的情形,我才更能想见他父母失独的切肤之痛。亲手把孩子送进大学殿堂,是一件欣慰的事,在母亲节收到孩子的祝福,是一件幸福的事,而倘若这一切以一个决绝离去的背影收束,就成了比悲伤更悲伤的事。
“生而为人,我很抱歉。”他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话,透露着令人窒息的绝望。即便被痛苦折磨得千疮百孔,他也没有向众人宣告究竟是什么扰乱了他的世界,即便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也同样选择了隐忍,选择了自我承受。
可是他又何须这样呢?正因生而为人,才更有无数种方式武装自己,向世界讨回公道。人生的修罗场上,自愿退出的终极本质并非成全自我,而是成全敌人。真正的解脱,亦并非吻别世界另寻极乐,而是迎难而上后的涅槃重生。
也许他太累,累到没有力气继续。这样的群体,虽之前距我很远,我却也有不少真真切切的见闻。很多人总是以“想想你的亲人朋友,他们怎么办”开篇,或是煽情或是催泪,惟愿他们能悬崖勒马,重新拥抱生活。然而,尽管撒手人寰确是对爱他们的人缺少责任,这样的谏言也还是颇有些捆绑人生的意味。这或许可以减缓他们离开世界的脚步,却不能减轻他们对世界失望的态度。对一个本就精疲力竭的生命,为他人而活无异于一桩绑架,用良心和道德的谴责,于无形中逼迫他们延续苦痛和已然失色的灵魂,结果只会使伤者自伤,痛者更痛。窃以为,“你还有他们”不如“你还有未来”,告诉他们,从今天起,只需要每天改变一点点,将来便能收获上佳的工作、可爱的朋友、美满的家庭……点燃他们为自己而活的希望,才有可能真正生生不息,向死而生。
很多时候,我们也在不良的情绪下踽踽独行。高考前反反复复似无止境地自我怀疑,不敢揣测偏又忍不住揣测失之毫厘之后谬之千里的人生。高考后忽然被扔进社会的浪潮,不再有中学生守则的板正,也不再有未成年人保护法的庇护,欢呼雀跃却难免迷茫,心灵驰骋却怅然若失。再入大学,为抢课拼得头破血流,为ddl忙得殚精竭虑,为学业脱发万千,为工作风声鹤唳。我们很烦,很郁闷,很苦恼,可蓦然回首,如若没有了这些“小确丧”,人生反倒不足以称为人生了。
经历风雨方见彩虹,听来像是是各路鸡汤的开山鼻祖,但却无人能否认个中奥义。既然道理都明白,又何苦要亲手撕碎生命的入场券。人生不能只有喜茶,也不会只有喜茶,几杯丧茶反而清热解毒,戒骄戒躁,坚定你为了喜茶而排队奋斗的决心。
高三的时候,压抑之极,我突然对每一个成年人肃然起敬。我敬他们是成长路上披荆斩棘的壮士,一路走来挺过多少磨难,也敬他们托举着家庭和生活,即便夜半抹泪也能于酒桌上谈笑风生。不论贫穷或富有,立于世上,便是勇夫。
他的猝然离世,悲伤之余仍有讶异。我听到不少呐喊的声音说道,多么阳光的一个男孩,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也有人说,或许不是他阳光,是我们以为他阳光。以为着以为着,忽然就错过了。好比前段时间在台上猝死的英国脱口秀演员,观众以为他的倒下是个包袱,以为着以为着,忽然就错过了。生命有时候脆弱得经不起一个疏忽和玩笑。能做的,就是不要疏忽,谨慎玩笑。
为自己而活是世间最潇洒坦荡的活法,不论此刻的你身处何种境地,请不要停下前行的脚步。生如夏花,愿世间始终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