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呼】
1.
天麻麻亮，老李头已在办公室的阳台上侍弄着那盆扶桑花。
一铲土，一声叹息。盆比老李头一样老，里面的花恰似他编的文学期刊，萎缩得瘆人。
“李老师您早！铲着土，就有培植文学作者的联想吧？”
老李头会心笑笑，知道编辑室的小黄也来赶早班了。
“股票又涨了。你这个绩优股行情看涨，听说要荣升文联副主席了？”
“真涨，定当请您李老师喝酒。”
2.
股市行情罩着云也遮着雾，里面冷不丁冲出几条大牛来。
偶尔玩玩的老李头盯着蹭蹭往上蹿的指数有些走神了。
说也奇怪，由股票想到了荣升文联副主席的小黄。
正走着神，听编辑室的老楼木板楼梯嘎吱作响。
这不是小黄上楼来了吗？脚步顿挫，步幅抑扬，多么熟悉。
是的，是小黄。他从编辑室门口走过，冲老李头一笑，打了个招呼：
“嘿，老李。”
一时反应不过来的老李头，扭头环视四周。当确定小黄是在跟自己打招呼时，人家只留他一个背影，看上去竟有些模糊了。
3.
股票仍在轻松地往上攀升。
这些日“菜鸟”老李头也进项不少。不过，他多愁善感，由股票又联想到文学。想着想着，好不容易舒展的眉头又拧成了一个栗子大的结。
“喂，老李头好早！”
这辈子听惯了人家叫声老师的老李头，几乎忘记了自己还有这个称号。他懒得扭头去看，准知是小黄这小子。
这小子真是个绩优股，文联副主席的板凳还没坐热，又被某副市长看中，招为秘书，红得紧。
“嘿嘿，股票这玩艺……”老李头摇摇头，喃喃自语。
4.
股票扶摇直上升到天空，毫无先兆，终于在某天出现了雪崩式的坍塌。
“崩了好，该回的，还是回到原点好……”股市交割完毕，一身轻松的老李头起早赶去办公室。那盆可爱的扶桑，耽误多日，怕要枯萎了。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轻轻一推就进去，怎么有一个有些熟悉的背影，已在替他为扶桑浇水。
“你是？”
“李老师，是我——小黄！”
这回倒让李老头浑身不自然起来。尽管他早就知道，某副市长栽了，小黄也跟着倒霉打发原地，却还是有些猝不及防，怔怔地看着。
“噢，的确是小黄。刚才你叫我啥了？”
“叫您李老师呀……”
“瞧瞧我，脑子全让股票给烧糊了。什么A股B股绩优股垃圾股，未了，连我这糟老头都成了股票，人家也给了这么多称呼。我琢磨着，这称呼就是配股呀。唉，人咋就成了投机的股票呢！”
“嘿嘿，我倒真变成过一回股票……”小黄自语轻得如同蚊鸣，话未说完，脸红到了脖根，低下了头，转身去弄那盆扶桑。
这些天，耽搁了时间，这扶桑只见黄叶难见绿。李老头心有些痛了：
“还能回过神来吗？”
“唉……”小黄还以为李老头在揶揄他，不知如何作答。
话一出口，李老头后悔了。他伸出那双与文人不相称的粗糙大手，按在难堪中有些颤抖的小伙肩上，冲他笑笑：
“花开一季，人活一世。它花开花谢，我眼里都叫扶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