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固亭
文/高山深谷露小缝
古诗云:
长江碧波接天阔,鸟飞不过吴天长。
坐在北固山上眺望,实无甚意味。我即无王湾望路茫茫而思乡愁绪,亦无辛弃疾望穿山河不见长安的悲痛豪情。或许是我并非诗人,不解这一破山亭上下,有何浪漫所在。
长江水自远了,几处芦苇,遮盖天线。时有风急,吹弯芦苇,水天相接的画面则毫无保留的展现。风轻些,芦苇刹那恢复原状。风若促急些,压得芦苇起不来身,这便使我陷入混乱恐慌中去,天际慌茫,他是否有会有涯际?若有涯际,又是否为僧道合十所说,乃极乐净土。我是否能到达哪里?哪里是否无人间忧愁?我长渔于山下为生,高歌伴于船。我不曾看过这天?为何有今朝这般思绪?还是心中若有所往?
问答在心中无穷无尽,痛苦无端蔓延恶意的滋生。我躺在乱草上,闭上眼,不敢再看,只是闭上眼依然是这无尽的白色苍茫。它不断扩大,更为耀眼,似要将我吞噬。冷汗不断冒出,我的呼吸也不断急促。我正欲爬起身来癫狂大吼,一只手,摸摸了我的肩膀。我纵身一跃,手按佩刀,竭力嘶吼:“谁!”
“哥哥,是我!李若鸿,是我啊!哥哥!,我沽来了酒来与你赏景对饮来了。”
他提着两壶酒,有些不知所措。确系我于他相约于此。他总是挂着一副半脸的狐狸面罩。再加上他魁梧的身形,是他无疑了。
“哦,是在下过激了,贤弟快请。”我接过两壶酒。他捋了捋下摆,嘿吓一声的坐了下来。
“哥哥有所不知啊,这酒名为醉江淮。乃是焦山里一名隐者所作,其人所号诗仙酒农。乡人所传,饮此酒,便若太白,无痛于世间情爱,浮浪功名。”若鸿如此说道。
“若这酒真如乡民所说。那世间满饮此酒,岂不是再无战伐纷乱。皆遂老子所愿,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我说罢,取酒仰头痛饮,酒浆溢于脖颈。其酒确是香气扑鼻,甘醇痛烈,酒尽入愁肠,确如若虹所说,忘却世间烦恼。
“哥哥好生不会说话哩。这酿酒者,酿酒不为财力,只问心情。若他性情喜悦,则酿造半两,置于河边观澜客栈,说,赏于世人。那掌柜好不滑头势利,尽将此酒,存置数年。整整两壶,待闻姚知县欲将视查本县,掌柜确吩咐小二,看住知县老爷,将此酒悉数奉上。哥哥你知贤弟有双千里耳,早敢在那狗官之前到那酒家之前。我已到客店之中,问那小二:小二哥,可是有两壶仙酒,奉于姚知县?那小二憨厚,遂答曰是。我又问:能以若干银两,私售与我否?小二憨笑道:这位爷岂不是打趣我,我得你银子,能勾几日潇洒快活。没了酒,掌柜的问责下来,小的岂不是没了生计。我随即又问:没了此酒,掌柜的会要了你性命否?小二憨笑如故道:他又不是阎王老爷,何尝会取我性命。说罢,我取下披纱斗笠,露出我这狐狸脸来,小二慌倒,惊呼冷面狐。我拔剑挟于他颈脖,呵道:你即识我,可知不与我酒,我便会取你性命。那小二尿了一胯,忙答曰:是是是,酒在门后酒窖中,酒披红布,上写醉江淮。大爷取走便是。我取走酒,与了他一袋白银。告之曰:你可俇之掌柜,云酒以赠知县。
若他发现其中端隙,你可大义凛然的告诉他,若知县乃白面青天,当与百姓饮村醪,听村笛。何尝与百姓争肥耶!”
说罢,仰头大笑。
我一度被此酒所惑,贪饮了几口,不过片刻,酒意上来。我忽觉不能再饮,再饮便误了事。
“我说贤弟,这美酒既是世间少有,贤弟多饮些吧。”我道。
“我说哥哥,好不痛快。又不是官商应酬。我俩之交,堪比伯牙子期,情胜过这江水。烂醉何妨,岂不闻,刘伶雅士,扬言死便埋我!”
“贤弟,此言差矣。吾家有山妻稚子。正坐在家中,待我售鱼买米而归。若是没这些牵绊,我与李贤弟一同醉死在这花草烂漫间,岂不是人间美事。”
“哈哈哈,哥哥所言极是。我也不强求哥哥了。”他爽朗的笑声,随着山风,吹起江面的涟漪。
“贤弟,可有带上蟠龙宝剑?”
“听哥哥的话,我已将宝剑插于浅滩泥水之中。”
我听了,心中长舒一气。
“贤弟休怪,与虎同坐,不拔其爪牙。难于安坐饮酒。”
“哥哥多心了,我自与你相识,不曾设备。若有强人劫取钱财。哥哥武功天下无双,我又有何惧。不说蟠龙宝剑,就是剔牙的牙线也是多余之物。”
我想这厮贼蠢,不若传说中的狡猾机灵。待他再喝上几口酒,不醒了人事,便能结果了他。
其实我为人光明磊落,从不行这卑鄙的伎俩。也想不取人性命获取钱财。更不想顶着刀刃的危险来杀他,只是事总有恰巧。那日,我一如往常担渔而归。路至东城门,人群攒动,围示皇榜。旁有一秀才,在给乡民念道:.......乱臣贼子冷面狐,效仿宋江一流,假以劫富济贫之道,行杀人越货之事。屠戮官衙,罪大恶极.......今诏于天下,不得再藏售《水浒》从书,违者诛灭九族,举报者赐良田三亩........冷面狐,不知何许人,身长八尺,面着青铜狐狸,佩一金黄蟠龙宝剑。获其宝剑上缴者,免三年田税。获首级者,免其家徭役......”
榜下有人私语言:“这回朝廷可是着急了,免税免徭役。这是唐太宗大赦天下时,才有的好事啊。可这冷面狐武功高强啊,谁又能禁得住他?”
“是啊,当初官府听闻他宿于寒山寺中,夤夜调集吴地三千精兵,围于山下。待闯到寺中,竟不见了人影。正在众人扫兴之时,山下的守军忽然一阵骚乱。不知这狐狸从哪里窜出来,卷尘扬沙,好似千军万马,一连冲散了好几个方阵,实是锐不可当。校尉杨雄,乃是戍边名将。见山下骚乱,快马加鞭赶赴山下,欲指挥残阵,剿杀此贼。那遮天狂沙却径奔杨雄而来。杨雄下马拔刀,亲卫举盾形成龟阵,将杨雄团团护住。突然没了风沙,人也不见了踪影。全军上下满腹狐疑之时,这狐狸竟持剑从上空悬挂而下,杨雄抬头看去,那蟠龙宝剑直插杨雄眉间。三军哗然,风沙重新扬起,龟阵破散。军士慌乱奔走间,冷面狐没了踪影。”
“更有甚骇人之事,南京巨贾石原,偶见冷面狐,知其为逃犯,假装不识,只一面夸赞少侠威武,一表人才,用美酒美人哄赚冷面狐入府,至高酒会。是夜,冷面狐浓醉,两侍女掺其入房,石原为夺私功牟利,不知会与官府,私募数十壮丁,手持利刃欲结果了他。”
“然后呢?”一在旁听者,迫不及待插话道。
“啧啧啧!那可惨咯!冷面狐或许根本没醉。打更的游到石府,看到血从门缝中渗出,吓得连滚带爬的跑,去寻当夜巡逻的军爷。几队军差臆想乃冷面狐所为,团团挨在一起,不敢向石府靠近半步。待通禀衙门,聚集全城精锐,手持火器。撞开石府,才发现府中尸横遍地,血若乱红洒满了墙。只是不见石原一家老小,官府寻了一夜不见人。第二日天明才发现石原一家老小。”
“可曾活着?”
“活个屁啊,老至石原双亲,小至石原3岁幼女,都被用长矛串了几串,钉挂在南京城门之上。数百个独木舟,装着细银黄金,绸丝珍宝,从秦淮河漂江而下,百姓哄抢,官军禁止不下。”
“如此高强凶残之手,恐怕没人有福能再享大唐风华咯。”
想我家清贫,吃饭都成问题,冷面狐也不会找不到头上来,那些骇人的故事,我权当听了几个说书的。
我担起鱼就走,径直往东市而去,一路经过烟花巷,见一鸨母带着几个乌龟在殴打一个娼妓,那鸨母扯着姑娘的头发,骂道:
“贱人,你敢私藏钱,你把钱交出来。”
那娼妓伏在地上,发髻被勾乱,乌云散乱了脸,只是嘤嘤的哭。我自思忖,是否多管闲事。
那女孩哭道:“我父亲咳血快要死了,你让我把这钱,去给他买些药的吧。待他百年之后,我来给你们做牛做马都行。”
“你老子就是横死,也干不上老娘的事。给老娘打。”
鸨母一手扯她头发,一手去抢她胸前的财物,几个乌龟也毫不客气,围着女孩,拳脚如雨,星星点点落在她身上。可任他们癫狂,那女孩只是把钱紧紧压在身下。
我虽然思想游移不定,可身体不自主的向前走去。走得越近越觉得那声音熟悉,那女孩忽然抬头,我定睛一看竟是我家小妹。我卸下扁担,啊呀呀的的叫着,冲上去就是乱打。
我若在年轻几年,这些鸨母乌龟都会被我打个半死。只是气力不够动作慢了,我横劈扁担,那乌龟用左手将扁担勾于腋下,右拳直打在我鼻梁上,我向后踉跄了几步,只觉鼻梁酸胀,两眼冒星,一条腿将我扫倒在地上,那乌龟便像几条疯狗像我扑来。小妹爬进殴打中,用身体紧紧护住了我,我试图爬起身来,又被用脚踩倒在地上。那乌龟不曾有半点没力停手的意思,倒像啃骨头的狗越咬起劲。没办法,我只能用尽力气,翻转过身,将小妹压在地上。我正欲绝望之时,一阵狂风袭来,协伴着黄沙。那乌龟鸨母都停住了手,用手挡住了眼睛。一道黑影闪烁,乌龟鸨母都哎呀一声倒在地上。黄沙渐渐淡淡去,冥冥间现出那人身影来,只见那人着夜行黑衣,头带披纱斗笠,哐的一声拔出剑来。
“壮士莫要杀人,免吃了官司!”我急喝止道。
那黑衣侠客闻声,又把刀放回鞘中。乌龟鸨母情知打不过,一瘸一拐的跑了,我爬起身给他作揖道;
“多谢壮士出手相救。”
但没等他开口,一阵微风掠过,撩起他的披砂,风徐徐间现出一狐狸脸来,我思想,糟!鱼也忘记拿了,搀起小妹就跑,跑时不时回头看去,数次回望,只是见他看着我们,而身子伫立巍然不动。我带小妹跑过了几个巷口,回头望去,确定冷面狐没了踪影。便把小妹扯进一个拐角,啪的给了她一巴掌。
“混账!难怪先生总说你不在课堂,原来是背着我们在干这营生!”
她的泪水未干,凌乱的发丝粘在红彤彤的脸上。旋又嘤嘤的哭道:
“阿爹快要死了,大哥又糟了征役的罪,断了一条腿一只胳膊,若是空指望你这生计,吃饭都吃不饱,阿爹没了药,不得活活痛死嘛。”
她说起这话,我不禁惭愧起来。我用手擦了擦他脸上得泪水,说道:
“二哥在这里给你陪个不是,阿爹的事,我再想办法,一定会想到方法让阿爹延年益寿的,以后别在来干这营生,咱们现在先回家去。”
小妹应了我一声,又扯住了我的衣角说道:
“这事能不能不让阿爹知道,这事他知道了,不病死也得活活气死。”
我答过她,便带她回家去,才启开荆门,家妻便扑抱着我,哭将起来。我问她何事,她道:
“负责徭役的官吏来咱家要人来啦,说奉圣意,为讴歌盛世,欲修建奇观,示与后人,流芳千古。每一户籍当出一名壮丁,与之修筑。可我家那里还多余人口支出,我便跪下向他求情,他道,不出人力,也要缴纳人头税,你可与之我否?我便把婆婆留下,给小妹做嫁妆的一只银钗给了他,他道这只破首饰,只勾限你三日期限。说罢,便揣着银钗,踹门而去。”
家妻说完这话,才平复心情的小妹,又急得跺脚,扯着我的衣服道:
“二哥,这怎么办啊!”
我挽过她的肩说道:
“小妹莫慌,数月前咱家不是在门檐下捡了个一袋白银吗?听阿爹的话,咱们把它分与了街坊,现在咱家有了困难,我去跟他们要回便是。”
“老二!咳咳咳...你且听爹说一句。”阿爹脸色乌黑,缩在被子里似睡非睡,突然说话道。
家妻扶他坐起,小妹用瓢给他盛了口水,他咕噜噜喝下,喘着粗气,抹了抹嘴说道:“老二啊,咱家修善,修的是佛缘,不是财源。如今荒灾四起,百姓饥馑。这不明不白的钱财,若非官商敛民之财,也必定出自强盗贼人之手。我教你分与街坊,实是还与众人耳。你若收回财物,我死也不能往生极乐净土,转世投胎也只是沦为猪狗。”
他说完又咳起来,忽的听到咚的一声闷响。大哥拖着残躯往墙上撞。我们发现他时,他又撞了第二下。
“大哥!你这是作甚!”
我们一家能动的,都慌忙过去抱住他,箍住他无法动弹,血从他的额头留下,小妹用手帕给他捂住,他流泪悲腔道: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不能尽忠报国尸裹黄沙,倒拖此残躯累及家人。如此无用之人倒不如一死了之。”
“大哥,结义兄弟,尚道同生共死。摆渡艄公,亦言百年修得同船渡。我们几世情缘得此,成为手足共度一世,何轻言独死?”
“我若死,户籍便只剩你一口男丁,你也可免于徭役。”
“小妹也活累得慌,大哥要死,带上小妹一起吧,二哥,我们一块做个伴吧。”小妹的指甲狠狠的抠进我的肉里,面目狰狞好似夺命的厉鬼。我望着小妹的脸,大脑一片空白。沉吟了片刻,我说道:
“好,我死,我们一块死,只是苦了你嫂嫂,要协子改嫁。”
“夫君!”家妻抱着我哭了,阿爹在被子里呜呜悲鸣,大哥哭了,小妹哭了,我们抱在一起哭做一团。
我又寻思,离塾小儿,嘴上尚挂山穷水复尽疑无路,柳岸花明又一村。我们活一世又怎能轻言死。
“出郭十里,长亭附近荒野间,有一富商。昔落魄时,我尝与之粥饭,今我家有难,他必会相助。”
我说罢,他们停住了哭声,家妻与吾妹似信非信的看着我。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富商。
夜里,家妻搂着我儿与小妹裹在一床棉被里早早睡下了,大哥靠在床上,盯着摇摆不定的烛火,不多时也睡了。父亲皱着眉咳嗽不止,我洗了好几次手帕给他嘴,他每次张嘴都好像刚吃过腥的老虎,充斥着血腥味。我给他喂了点药,没过多久,他也咿咿呀呀的睡下了。我吹灭了蜡烛,月光透过屋顶的缝隙中撒了进来。小妹的背露在月光下,不停地发抖。被子实在是太短,我拿我的蓑衣给小妹盖上。我无心睡眠,便出门呼吸新鲜空气去。夜里寒气微凉,我抱着手坐在井上,万物俱静,只有蝉鸣声依旧,我思想富商到底身在何处,忽的听见瓦檐滑落,一阵尖锐的猫叫声划破了夜的宁静,房顶之上,只见一人,手拧着猫,坐与圆月之中。我从篱笆旁扯过铁锹,问道:
“何人在此。”
那人放下猫,猫飞快的从屋檐跳下,蹿入野花从中。
“渔兄好没记性,白日里我们还见过,夜里搂着娇妻,就把我忘了。”
与白日里不同,他没带斗笠,光辉中映出了一张狐狸脸来。
“原来是恩公,白日之事,我在此与你谢过。”我起身与作了个揖。
他从房檐一跃而下,走到我面前,说道:
“想是认出了我来,故此奔逃?”
“恩公多虑,在下孤陋寡闻,不知恩公何方高人。只因小妹所在,我虽为乡野村夫,也要些面皮,恐招人闲话,故此,忘与恩公及时答谢。”
“我便是江湖所传冷面狐。”
“在下粗陋不曾耳闻。”
“也罢,想是怕我索要报酬罢。”
“在下家徒四壁,也不是不有此虑。”
“可你确实欠着我。”
我不知作答,只是攥紧手中铁锹。
“一杯酒罢。”
我松开了铁锹,晒笑道:
“这有何妨,西市有一酒坊,香飘四季,邻舍多顾。”
“孤村野佬,村笛环绕,吵!”
“既如此,那北市有一街,仿若章台,集秦楚之色,萧筝作伴。可否?”
“碧水吴江,胭脂画梁,脏!”
“那在下也不知,有何去处。”
“渔兄在长江捕鱼为生,岂不知江旁北固山上,举目成画,风玲作乐。何不乐哉。”
“想是看惯风月,已经腻倦。原来恩公如此豪迈,喜卧山饮酒,若竹林七贤生于此世,恩公必是八贤。”
“那便明日北固亭上见咯。此外,既然渔兄家贫,这酒钱我先垫着。”
“既如此,多谢恩公了。”
“唉,我俩既有酒约,亦是兄弟。你不要客气多礼,我叫李若鸿,序齿排辈,我还是你弟弟,哥哥叫我弟弟就好。明日北固山上见。”
说罢一跃而飞。我低头正思策,他又飞回,拍着我的肩膀说道:
“哥哥还忘了何事?”
“想必是忘约了时辰?”
“哥哥,嫩地如此憨厚,我俩相见,定是你捕鱼之后。你白日里打的鱼忘拿了。”
“噢,可曾帮我带回?”
“哥哥不是装傻?那鱼入死水,能活几时?我替你担渔售尽。”
说罢,掏出一两银子递与我。
“平日里鸿仙至,我也才能卖三十八钱。何故今日多出许多来。”
“今日里有一喜宴,家主美赞我鱼肉鲜美,便尽买我桶中之鱼,与我一两银子,言,多的就是利市。大哥不要多疑,收下便是。”
说罢,又欲跃起而去。我叫住他,说还有一事。他停住身,回过头看我。我道:
“贤弟武功高强,恐你醉里舞剑,剑气将我所伤,可将你佩剑置于山下?”
他对我抛以一笑,便一跃而走。是夜,我将祖传的宝刀,从地里挖出,拔出所见为锈。便埋头睡下......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我与冷面狐酒意阑珊,他当风吟道。
“元什么元嘉什么的?”
他不记得下阙,我接道: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他拍着酒缸帮我鼓乐,我帮他唱道。
唱罢,我俩哈哈大笑。我被他的爽朗所传染,又一时酒兴多嘴道:
“若非生不逢时,我俩定为知交。”
“何尝不是呢?难道君有妾来,我有夫?”
说罢,我俩又哈哈大笑。
“早日出门间,听闻邻间所传贤弟所事,我知贤弟高义,但却不知贤弟宿于寒山,能与之逃脱,何故效仿赵子龙,又杀回阵中?”
“哥哥只闻其一不知其二,他要杀我,我岂能坐以待毕。且那手下都乃杨雄心腹,昔日征战滑虏。杨雄杀俘,我知其缘故,杨雄纵上下淫人妻女,我确不解。”
“那石原老小何故如此?”
他哈哈大笑说道:“你爹尚知那不义之财,你又何尝不知?古今商贾,多为滑头奸诈之人面,其中钱财不知藏了多少条人命。我杀其一家,而肥众人,我有何罪孽!”
“只是老小无辜何必烂滥杀如此?”
“哥哥此乃妇人之仁,且不说赵式孤儿的典故。但说龙生龙凤生凤,你爹要是嗜赌成性,你又难逃烂赌的厄运?”
“但那小儿年幼,长大必不知稚时所遇。何必又此滥杀。”
“死了总比活着好。”
他的回答坚决如铁,我不知如何接答。我俩呆坐片刻,若非风的急徐,草木摇动。肯定以为,我俩定格于此。
“那夜,人皆道你浓醉,你可醉否?”我打破岑寂问道
“不曾,我一遇石原便想杀了他。只是见他不断拍我的马屁,又知他藏着一壶仙酒,便想先赚他酒,再杀他全家。那夜我有所图,所以任他们邀酒作戏,我不想醉,我自不能醉。”
我想今日所为,我与石原何异。我也不知他是否诈我,但我已如背水之军,毫无退路可言,我家兄妹寻死之事,被他盗听,我尚不道破。我且问他道:
“贤弟,杀戮官爵,实为割草,乐天所破天机‘春风吹又生’,你何不考取功名,效仿太岳辅政,重政朝纲。”
“哥哥未免太理想了些,今君主昏聩,有如隋帝。人间滚烫如炼狱,他却蒙耳不闻,说世间已如大唐盛世,无需再管。唐太宗所云,‘源浊何以求水清’是也。快意恩仇,实属我等粗人之举。”
吃他这一番话,我已无力回答。只是呆坐,看着风景。
他又问道:
“哥哥可曾似我做过些好事?”
“也曾,只是不曾触犯律法,那还是我血气方刚之时,我也未成婚娶。一伙强人闯入民居,临走时那家人却反抗起来,我动得快,不如看得快。我赶到那家房舍时,那家人已悉数被砍倒,只有那小儿尚在,他手持木剑对强人高声道:‘你还母亲性命来’。可那小儿哪是对手,以我而论,也只是匹夫之勇。若是那家已死绝,我定会躲于草从观看,记住强人模样,待强人走时,报于官府。只是那小儿还活着,手持木剑向贼人劈去。被贼人迎着面门砍了一刀,踉踉跄跄倒在地上。我那时不曾有所顾虑,扯过木棍就冲进去乱打,可我不像昨日难般狼狈,那伙蟊贼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但如此我也被砍了一刀。”
说话间,我抹开衣领,与他露出这一长长的刀疤来。他看罢,我又说道:
“那伙贼人走后,我便查这家的活口,除小儿一息尚存外。他的家人,无一幸免。我无力赡养他,我便抱着他上金山寺去,我道出缘由,求方丈收留。方丈合十,口念阿弥陀佛,便将他留下。我闲空时也曾上山看他,给僧众割草劈柴,我若多赚些钱财,便买些响古玩具,带与金山市中。直到小儿离开那寺庙。我上山寻不见小儿,我问那方丈,那方丈且道:‘此儿怨气太深,戾气沉重。我教他棍棒防身,他却学刀剑杀人。数十名僧童被打伤,如今我已放他下山。’我问方丈他往哪路下的山,那秃驴只一个劲的给我念阿弥陀佛,好生不耐烦。”
“哥哥此后你可曾上过山?”
“我在那之后便与家妻相识。我若有气力给秃驴劈柴,我不如与家妻多恩爱几回。”
说罢,我俩哈哈大笑。
“来,贤弟,我们喝酒。”
我把酒举上似做狂饮,其实所有的酒都被我舌头顶出,湿透了我的衣衫。我斜眼望着他,只见他一滴不剩的望嘴里灌.....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鼾鼾睡下。我对着天自言自语了好几回,见他鼾声依旧。我便跪在他身旁,缓缓把刀拔出,将刀悬于他脖颈之上。心里念道:对不起了贤弟。我把刀高举将要刺下,他闭着眼,蠕动着嘴唇说道:
“哥哥想是来与我献刀?”
我咬牙向下刺去,他侧滚躲开,用手拍地一跃而起。
我俯身双手持刀,将刀尖对着他道:
“对不住了贤弟,在下月无薪俸,妻儿冻馁,父兄残卧,妹做......”
“妹做娼妓是吧?”
“混蛋,你闭嘴,呀!看刀!”
我猛地朝他斜劈三刀,他皆翻转躲过,刀都砍在巨石上,劈出三道裂缝来。
“哥哥今日非杀我不可吗?”他道。
“你效仿贼人吗,屠杀生灵,其罪生当凌迟,死当堕入无边地狱。”
“哥哥你为杀我而全其家人,你与贼人有何分别?你且听我说道。”
我想他无还手之力,故此与我套话说情。我口出秽语道:
“说你娘。”
又把刀向他劈去。他接连躲过。直至我将刀做拐,拄于草间,弯腰驼背,好像刚登上山的老头,气喘吁吁。他闪身立于草间,丝毫不动,
“我今天当死哥哥之手,只是哥哥且听我说一番话。”
他说什么我根本没在意,也听不清他说什么。我是盯着他腹间的空挡。他说话间,我稍喘过气来,便举刀向他腹中猛的刺去,他竟用掌接过我的刀,霎那间,刀剑尽碎。我瘫坐在草地上,我道:
“你杀了我罢,不,我家人没想害你。只是我想杀了你。”我跪爬到他身旁,抱住他的腿道。
“你杀了我,杀了我。我该死,是我该死。”说话间我不住的抽自己的耳光。
“哥哥这是作甚?”他跪下抱着我,眼泪从眼眶喷出。他脱下面具,现出一道疤痕。
“哥哥你可还认得这道疤吗?”
我望着这条疤呆住了
“哥哥!自从我下了金山,逞强杀了官吏,我便四处奔逃,这种日子我过够了。”他哭道。
“哥哥!我杀了人,便知再无法与你相见,我百般与你银子,你只是不受。”
他从身上撕下一块布来,裹住草上一块碎刃递与我。
“能与哥哥一同喝酒,已足所愿。哥哥既然与我势不两立。那哥哥取我性命罢。”说罢闭眼昂头,露出一大片白隙的脖颈来。我攥着断刃,看着他的脖子,思想血涌喷张的画面。
“杀吧!杀吧!我们一家都要解脱了。”我心里念道,可他与我无仇,我怎么也下不去手。
“嘿呀!”我把断刃摔在地上,他开眼望过我。
“你滚吧,我们家就应该带着这牛脾气活活饿死。”我歇斯底里的说道。说罢,我扭头走去。
“哥哥!”
他叫住我,我回头望着他。
“我早知哥哥下不了手,那我自己来吧。”
便从腰带取出一粒丸子来,张口便吞下。我知那定为毒药,便取出腰间水来,扯过他的头要给他灌水。可任我用力抠动,他只是死死闭着嘴,刹那间,脸色青白,七窍流血。
“若鸿,走,我们下山就医去。”
我背起他就往山下跑,只是感觉他在我身上越来越沉重..........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