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我们…..会看到秋天的！一定会！”

“知知！我们一定会看到秋天的！”

悠扬的声音缓缓飘向远方，少男少女在这个寒冷的冬季大声诉说着来年的愿望。瞬息消散的白色雾气化作坚贞的冰粒隐于空气。微红的鼻头轻轻地抽动着，止不住的鼻涕不住地探头。

“那我们说好了，等到时候我送你一个礼物。”知知昂着头，用宝石般璀璨的眼眸注视着少年。

“送我什么礼物？”知知闭上眼睛佯装思考，“让我猜猜。嗯….我猜是…”

“哎呀，你猜不到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她如临大敌，慌乱之下食指抵住了少年的嘴唇。

一一微微一笑，抬头望去，零零散散的雪花缓缓散落。

“看，下雪了。”

“有点少，但是也行吧。为什么扣扣搜搜的，好不容易下场雪还就这几片。明明说今天晚上是大雪我才出门的。”幽怨的少女一脸不满地道。

“可能水汽太少了吧。”少年答道。

“不是，能不能别这么严谨啊。呼～雪是少了点，但是这风一吹还真的冷啊。”知知悄悄抬头瞄了一眼，发现一一居然还像个呆子一样只顾着看雪，不由得翻了一个白眼。

“不是，我都说冷了，你就不知道搂我一下嘛！还要我教你嘛。”

“哈哈哈哈，好好好。”言毕，少年轻轻地将手搂在了她的腰间。雪花落在少年的发红的耳畔转瞬便化为水。

“真是个木鱼脑袋，哪有搂着还只敢拽风衣口袋的…..”少女一边嘟囔一边和他向远方走去。

年末

咯吱咯吱

两个略显臃肿的身影从远处慢慢挪了过来。

洁白无瑕的雪地里，一列浅薄一列深陷。像是并行的火车缓缓向远方驶去。

“冬天了，今年的冬天雪好大啊….”一一仿佛找不到什么有趣的话题，只得漫不经心地随意找着话说。

“是啊。”知知简短地回了一句就又望向了远方。茫茫雪原，鹅毛般大的雪花纷纷扬扬。他望着她，看着片片雪花悄悄落在她乌黑胜墨的发丝上不由得怔了神。

“我会娶你的。知知。”陈一一心里想着。

她的脚印好小好小，循着她的脚印难免会漏出半个脚掌来。但是，脚印们却不置可否地合并成了一列。就这样吧，就这样慢慢走吧。循着你的脚步，慢慢地跟着。慢慢地。

“快来，黑色的蝴蝶！”知知惊讶地嚷叫，“快点啊，赶紧许愿，我妈说黑色的蝴蝶会带着心愿讲给天神听，这样愿望就会实现了。”说罢知知赶忙闭上了眼睛。

“好！”一一也闭上了眼睛。至于到底许了什么样的愿望只有他们知道。春天，本就是万物勃发的时节。压抑了一整个冬天的少男少女悸动的心也悄然打开着。

“诶”

“诶，那你说”陈一一忽然开口道。

两人几乎同时张口。脆生生的声音惊醒了树上嫩绿的芽苞。仅是瞬息间的思虑，他选择让她先开口。

“等春天过完我就要走了。”

“去哪？什么时候？为什么？”

一堆问题像连珠炮般忙不迭地迸发出来。陈一一急促地问。

“诶呀，走之前会跟你说的，我也不知道要去哪。是我爸妈突然跟我说的。”

“那你还回来吗？”

“这不是废话吗，不回来干嘛，留你一个人弱男子独守空房嘛。婆婆妈妈的，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本小姐可是有大理想的人。”知知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话。

“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知知问。

“你呛我一下，我现在怎么可能想的起来。”一一不满地说。“都怪你，本来我想说的话现在都忘了。”

“行了行了，走吧，去花店，给我买支花。”

“你这脑子是弹簧啊！思维这么跳脱的吗！”

“不要你管，赶紧去，别逼我骂你。”

“行行行，奴才这就去。”良久，一朵艳红的玫瑰花就出现在了手中。知知略微低头轻轻嗅着玫瑰花的香气。仿佛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红色的香气。

“铮”琴弦绷断了，跃动着的乱颤的断弦在两端无序地颤动着。他索性仰面躺下，在一望无垠的绿色波浪里徜徉。刺目的阳光从纱一般的云彩里投下，无情地刺入他深棕色的瞳孔。鼻尖微微耸动，轻轻嗅着这独属于夏天的充满旺盛生命气息的麦穗。腰下的空间充满了被身躯压倒的麦子，一株株高傲的头颅此刻也不得不过上了低头沉默的生活。

“哗”他用力一掷，吉他被扔出几米，在天空划过了短暂的曲线。吉他已然身经百战了，臃肿的琴肚上满是汗渍和斑驳的坑点。

他闭上双眼，任由火辣的日光透过皮肤炙烤着心脏。明明夏日的田野热的令人心神烦躁，可他却一动不动地躺了许久。直到阵阵涟漪越过穗头，一阵断断续续的歌声才不急不缓地从穗根穿上天际。“把琴弦拨断，弹出惊天的波澜。把云端种满，逸散荒原的清欢….”

蓦然间，他仿佛回到了那一个惊心动魄的夜晚。北方的冬天总是急躁不堪，草草地就将秋天从金黄中赶走，只留下漫天遍野的雪白。

“你这么晚了约我出门干嘛？有事快点说，冻死人了！”阵阵白雾从樱桃般红润的嘴唇前飘然出现。少女眉头微皱，从口袋中掏出小手使劲裹紧了些围巾，眉目中净是不满与娇嗔。

“我…我我想跟你表白…”少年的声音越来越小，等到说到正事了已经是微弱蚊蝇了，在漫天的大雪和呼啸的风中大概也就只有身边的几片雪花能听歌大概吧。

“你你你，你什么你啊，你要是拉我来赏雪的我可就走了！”少女稍微缓和了些情绪，但仍略显嗔怪但又多了几分调笑地说道。说罢，少女蹲下身子开始拨弄面前的雪地。少年像是下定了决心，紧咬牙关猛地闭上眼睛大声说了一句。

“别！我，我喜欢…”

“你喜欢什么啊喜欢！”语音未毕，一个半拳大小的雪球径直飞向了少年的嘴唇直直地打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打雪仗吧，今儿这雪挺大的。”少女回过身站到了男孩面前，她低着头踢踏着雪团漫不经心地说道。

“啊啊，好。”少年木然的眼神一暗，但转瞬间又仿佛充满了不一样的活力。

“那你可别被打哭了。”

“呵，今儿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巾帼不让须眉！”

俩人迅速向两个方向跑去，一场独属于雪花的大战就展开了笔墨。良久，两人揉搓着被冰雪冻红的手相互拍打着身上的衣服。

“好了，我回去了，再呆一会要着凉了。”

“好。”

他用力地吸着鼻子目送着少女慢慢消失在漫天的鹅毛般的雪花中。他的面前忽地涌出大片雾气，在这寒冷的空气中转瞬又消逝不见。一次自以为浪漫的告白似乎就这般落幕了。他回忆着被打断的场景，心中似乎已经对事情有了清晰的答案。他用双脚在平坦的操场上拖出一条深绿色的“轨道”，似乎这种幼稚的行径可以缓解他的悲伤。

不知不觉，他就回到了原点，那个半成品表白开始的起点。他的思绪乱飞，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去关注周围的一切。他的目光飘忽不定，似乎在定格雪花的飘落的轨迹。他踢踏着，拖曳着，直到一条歪歪扭扭线条划过雪地。雪地上浅浅地写着“同意”，但是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两个被雪花浅浅覆盖的字。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寝室的，只知道四肢已经被冻的麻木不堪，连上楼的台阶都变得高耸不已。一连几天他都是萎靡不振，每天只知抱着老旧的吉他坐在窗前。

“我真的不想骂你，你真傻吗？摆脱，你一喊我我就下来了。大冬天的我要是不喜欢你我下来干嘛！你看看你，不过是我没直说，你就自我堕落成这样。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啊！”知知满脸怒色，一股子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你答应我了？”一一欣喜若狂，撒了欢地在大路上蹦蹦跳跳…….

思绪飘回，一一的嘴角微微上扬。淡淡的微笑飘在他的脸上。刺目的日光打得他的脸颊泛红。可是，燥热的夏天哪有此刻少年的心火热。

“秋天了，你来梧桐大道了吗？”

黑褐色的柏油路，繁密的梧桐枝丫，以及满地的缤纷狼藉。慢慢的在空旷的大道上踱步。

这一刻，他无比轻松。

仿佛是挣脱囚笼的青鸟，决绝地想着自由飞奔而去了。淅淅沥沥的雨点落下，已经没有任何能为他遮风避雨的空间了。只有满地的啪嗒声回应着沉默的话语。

失约，是令人极其厌恶却又无可奈何的。秋风里，寄给知知的信件早已在炙热中化为灰烬。漫天的思念和企盼也随着飞灰消散无影了。

漫天飘零的枯叶，每一片仿佛都写满了回忆，仿佛每一片都饱含泪水。蹲坐在道旁，他从潮湿的口袋中慢慢寻摸出一包已然有些湿润的香烟。

“咔”

“咔”

“咔…..”寒冷的秋雨一滴一滴打在他的头发上、衣领里、手指间….或许并非是雨的寒冷使他打不着小小的火花。火红炙热的红光从指间亮起，他像是找到了救赎，疯狂的大口抽吸。良久，一阵污浊的烟气从后口腔缓缓钻出。低下头，他的视线逐渐模糊，从朦胧的视线中，他仔细地端详着夹在指缝中间的受雨水冲打的烟头。“本来就没想过你会来，你怎么会来呢？”他讪讪地轻笑一声。伴着稀薄的烟雾吐出，他知道终究是错过了。

他有宽厚的手掌轻轻拍打了几下褐色大衣上的雨珠。霎时间，亮亮闪闪的钻石掉落在地上迸发出最后闪耀着昏黄路灯的金芒。他没打伞，也没有伞，更没有准备一把伞。或许，此刻头顶的繁密的枝桠就是他最好的心伞吧。南京的秋天总归是有了些许的寒冷的，不然怎么会感觉连灵魂都觉得刺骨寒冷呢？

他没有低头，相反他恰恰仰着头望着天空中不断坠落的繁星阔步走去。他的目光中没有丝毫光芒，此刻走在此处的仿佛是一具空空的躯壳。

一别数年，关于王知知的音讯像是石沉大海，陈一一从未得到任何答复。终于，他明白了。一切都在不言中。沉默，或许是留给记忆最体面的结局。渐渐地，陈一一也慢慢接受了，他与自己的记忆达成了和解。直到在老巷，那颗寂静的心又开始跳动…..

“你在想什么？”

“我….我在想，再试一次会不会不一样！”

“一本书看再多遍，结局不也是一样的，不是吗？”

“啊…是..啊，是..吧”

蝉鸣的树下，阴凉的影子缓慢的盖住了一一的眼眸。亦或许是错觉，总觉得他好像在时间和空间上消失了一般。他拘束的扣着手指，怔怔地望着白色如雪的长裙慢慢消失在了巷口。

也不知过了多久，炎热的空气呛的陈一一喘不过气时他才回过神来。看着掐的发红发肿的指节，浅浅一笑。

“嘿嘿，说的也是！”

叽叽喳喳的鸟儿粗暴的拽下几片鲜绿的叶子，振的树梢摇摇欲坠。

枯皱的树下，两个青年的灵魂悄然离去。

老树对面的店家也不合时宜地探出身来，看着两人的身影也只是稍稍惊诧一瞬，便又立即沉浸在自己的事情里了，把盆里的水奋力泼向门前的地上，炙热的路立即将水分蒸发化作一股清凉的好闻的气息消散了。

陈一一贪婪的吮吸着这最后的清凉，片刻之后，他也转身朝着巷子深处的阴影里走去了….

移动的路面像是不断倒带的电影，一幕幕地映射着从前。是微微发冷，但又不至于摩挲手掌的夜晚，一一坐在窗边任由风丝缕缕掠过眼眸。他在想什么？或许没人知道。但是唯一能确定的是有个目光在悄悄注视。一一的思绪乱极了，手指掠过的书上的文字此刻竟然一个标点符号都无法进入脑海。恍惚间，忘向楼下薄薄射来的淡黄微光，他的脑海中蓦然出现了那个身影，一个绝美的令人窒息的身姿。

“真的很难形容，实在是难以形容….”

紫色的玫瑰花香。

或许这是一一能想到的最为贴切的形容的词句。一个身影的飘渺是难以捉摸的，一种感觉是难以割舍的，一种境界是难以企及的…

莫名炙热的目光打的一一的脸庞微微发烫，他像是故作惊奇地转身，却又是刻意谋划般将目光迎面对上。霎时间，胜过千言万语，一抹惊奇在女生脸上浮现。知知也回头了，像是与生俱来的默契。仿佛一切都是刻意施行的剧本。

“本来想的，如果你跟我同时回头就把东西给你，如果没有就算了。”知知开口道。“那既然这么有缘，那就给你吧。”

“什么东西？”陈一一心底的打算落空难免有些失望，但是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之前说的，给你的礼物。一下子分开这么多年，我都快忘了这事了。但是我可不爱不守信用。说起来，这还是好多年前准备的了。”

“呐，给你。”边说着，王知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深玫色的小方盒递给了陈一一。“那我就先走啦，我一会还有点事。”

“嗯嗯，你走吧。”他低着头看着盒子说道。

“那祝你以后好运连连喽。”

“也祝你万事顺遂。”

陈一一不敢抬头，所有挽留的话都随着远去的脚步声一点点粉碎。像是纷乱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

打开盒子，一片枯黄的黄色梧桐树叶被整齐地摆放在盒子里。是一颗黄澄澄的心形叶子。整齐的边缘示意着刀刃的锋利。

陈一一哑然失笑。一片叶子。他深呼出一口气，庆幸着不是有关青春时爱情的懵懂的物件。只驻足片刻陈一一就离开了，他将这个小小的礼物摆放在了垃圾桶上。

一阵风吹过，枯黄的叶子随风起舞。叶子的背面浅浅地刻着若隐若现的小字，透过刺目的阳光依稀能辨认出上面刻着的是

“一叶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