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那几个生命

            曾经那几个生命

                李直

    在我很小的时候,那时我还没上小学,家里养了条黑狗,沙土地上的庄户,人家过日子,粗糙,没给这条狗取名字,邻居们叫他老李家的狗,而我们家的人就叫他狗,单位了,后来曾养过的另一只比它略小一点的,黑狗我现在给它命个名,叫他大黑狗

在我的记忆中,大黑狗,身材修长,四肢粗壮,头颅硕大,往高坡上一阵威风凛凛,和现在很出名的,德国牧羊犬,不相上下,尤其那一身,嘿嘿,缎子似的闪闪发亮,特别招人喜爱

大黑狗,性情凶猛,绝对是一条守家的,一犬对陌生人一概不留情面,不仅仅说的要遭到他的攻击,即便从大门外的土街上经过,向院子里侧着眼睛看看,她也不许,狂吠着冲出去把人追得落荒而逃,一次一个天津知青端了一碗酱门前过,略停了停院子里了,就不高兴了,一头的年轻人,咋了,John,丿逃走,下了个半死

记得一个冬天的早晨吃过饭,我突然听说要累死,大黑狗,到现在我也不明白,一条看家狗的死刑,凭借的是哪条哪款,年迈久病不尽责,但我确实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反正那天早晨,就是大黑狗的死期,不知道这个消息是如何播散的,反正,时间不大,院子里聚了许多人都是血恨的,有的有的,被撕破了一单,被她吓半死我记得大黑狗脖子上套了绳子牵到院门口西边,把绳子从墙上扔过去,不由分说的,人们就把它吊起来了,刹那间,一大群人蜂拥而上,铁锹搞吧,扁担,接二连三的砸在大黑狗的头上,不能打他的其他部位,怕伤了,我曾亲眼目睹一个人挥舞铁锹,接二连三的,大张的嘴巴

事情在此时出现了戏剧性的逆转,或许是因为求生欲太强,或许是因为大黑狗,非同一般的强健,或许是因为她聪明机敏,他竟一跃而起,站到了院墙上

院墙并不高,最多七人,肩膀大黑狗站在上面,就比人高出了一大截,刹那间,所有的人,拽绳子的,疯狂殴打的,忽的一下四散而去,只留她独个,昂然站在高处

尽管已过去了,几十年,那时发生的一切,现在仍然历历在目,站在墙上的大黑狗,卓然气势像一尊雕像,傲视着退到远处的人脉,那副样子,坡向一位跃马扬刀的将军人们远远的逃开,据成了两船,一伙在院里,一会儿在院外,人们脸上都有惊惧之色,也可能是怕她报复吧,可是,大黑狗却若无其事的从院墙上跳下来,拖着绳子走到离人群很近的地方,平静地蹲坐在人们面前舔着嘴角的血

:他没有报复他似乎忘记了,刚才那惨烈的一幕,她就那么平静的淡然的,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坐在人们面前第二天或许是第三天,大黑狗还是被吊死了,这回拽绳子的人站上了,屋顶,大黑狗在窗前,断了气,这一次,她几乎没挣扎,只是无力地叫了几声就耷拉了,四肢,如同一块儿从房顶上垂下来的黑布

小黑狗长大的时候,我正在上初一,这条狗,个头矮,但胖长了一身长毛,小黑狗即温顺,不仅从未追咬过人,甚至连睡觉都很少,结果他的性命,始作俑者肯定有我

为了把小黑狗吸引到一堵墙前,我们一伙十三四岁的孩子使用了一个诡计,半个玉米饼子掰成若干小块儿,隔几步扔一块,隔几步,再扔一块儿,小黑狗,就那么懵懵懂懂的跟我们走,他大概没发现,我们手中拎着绳子握着木棒和铁棍,即便看见他也不知道,埋在人类心里的轨迹是什么,他就那么天真的,满心欢喜的,我们走啊走,他并不知道他正在走向死亡

小黑狗跟着我们走向一节,高强的模样,至今还那么清晰,那么生动,他咽下一块玉米饼子,便盯着我的我的手,看,这时,她歪着头看我微张着嘴瞪大了眼睛,那是一种绝对信任毫不怀疑的神情,只有对最亲近的人和最忠诚的朋友,才能以这样的目光,走在死亡之上的小黑狗也如此

小黑狗被累死了,我参与了,剥皮开膛,还吃了狗肉

小黑狗的皮,防治了帽子,大概三四点,带过的人都说暖和,从没带过这么暖和的,狗皮帽子

目睹了两条黑狗被屠杀甚至参与了对其中一条狗的屠杀我突然觉得有一些人甚至包括自己近乎于罪犯所犯下的罪行谋杀冷酷残忍令人发指可奇怪的是狗这种动物对凶手一种是纯利润的潜在杀手一种是湿湿的部分谋杀:报以信任报以温情或许海报以好感

记忆中一次最惨烈的死亡发生在我初中毕业那年也是在冬季,天气冷母羊下了一只羊羔,在我的记忆中,这只羊羔,出奇的健壮,出奇的活泼,落地的第二天,他就能撒着花儿满院子跑了,全家人对她都格外喜爱,谁也不曾料到,他出生不到一星期就遭遇了不测,趁人不注意,老母猪,对他下了毒手,一口下去咬掉了半个脑袋,一只耳朵一只眼睛,大嘴大嘴巴,已不复存在这只羊羔肯定活不长了让人揪心的事,它却没有立即死去,而是顽强的活着,并且咩咩咩的叫个不停,一天一夜之后,他仍在叫,声音仍然那么响亮,那么凄厉,丝毫没有一点减弱

这叫声像利刃一样割着全家人的心,会幻化成妈妈,离了母亲孩子的呼唤,忽而又幻化成,疼啊,疼啊,向伤痛,成焕儿,在凄厉的叫喊,尤其在严冬的夜里,万籁俱寂,唯有羊羔凄惨的叫声,简直撕心裂肺

到了第三天,最悲壮的一幕,发生了,经过商量,我们决定,累死他,别再让它活受罪了,当我们提着尼龙绳,走向羊糕的时候,手颤了,心疼了,眼泪也下来了,站着还在大声的叫

在我的记忆中,他一直站着从未倒下过

当我没讲,绳子在它脖子上系了一个单的活扣准备拉紧的时候,年纪尚小的弟弟妹妹就放声大哭,我们留着眼泪大声的哭着,颤抖着,拽紧了绳子,直到他不再呼吸,知道他,扑通的一声,绑架混迹与人事半个多世纪,见惯了生死和永久离别造成的伤痛也渐渐淡漠,可唯有这三条生命,总是以最后的姿态站在时光深处那么平和那么天真那么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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