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手...还是那么好看。”
我用手托着脑袋,漫不经心看着马克拄着拐杖的手。岁月带走了他的容颜和活力,却完好的保留了这双手:十指修长,白皙纤细,骨节突出,像极了一双女人手。
马克面露慈祥,笑了两声。
见过我跟马克一起相处的朋友都说,我看马克的眼神有些奇怪,那明明不是一个年轻人看待老人该有的眼神。
我曾站在天桥上,趁着夜色迷人、酒精上脑,给身边的人讲了一个故事。
在我16岁那年,我被学校里一个坏男孩纠缠不休。我不知道他是哪个年级哪个班的,只知道我每天一从家走出来,就能看到他靠在马路对面的电线杆上冲我招手。
他追女生的方式胆大又老套,上学路上跟,下课找,放学路上拦截,还写很多肉麻的情书。他把自己的歌声录成磁带塞进我背包,夜晚我就一边做功课,一边用复读机听他唱的歌儿——
……But all I want is for you to shine,Shine down on me……
周末趁爸妈外出,我偷了他们藏在柜子里的红酒,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边喝边听着他的歌儿左右摇摆。镜子里身穿白色连衣裙的我面颊微红,眼神迷离,仿佛一朵悄然绽放的桃花。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代表我恋爱了,我只是想要是能坐在他的单车后座上,轻轻靠在他的脊背听他哼唱不知名的英文歌,也是一件幸福的事吧?
决定了,等他下次再约我一起吃饭,我一定要答应他。
周一早上,我在推门之前停了一下,心跳加速快要不能呼吸,一开门我就会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远远的冲我挥舞着他好看的双手。他写在信上的情话,他录在磁带里的歌声,他每次冲到我面前对我露出好看的微笑....有关他的种种情节都在我脑海里飞速旋转,交替上演,让我疯狂。
终于,我推开了门,但马路对面空空如也...
讲到这,我不说话了,捏紧手里的易拉罐,仰起头一饮而尽。朋友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期待我讲下去,我却像泄了气的皮球,慢慢垂下了头。
“后来呢?后来你们在一起了吗?他为啥没出现?”
朋友很是焦急,我斜睨了她一眼,仍旧没有说话,只是掏出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里16岁的我笑靥如花,歪着脑袋,像靠在某个人的肩膀上,但照片上只有我一个人。我递给朋友说:
“他消失了很久,直到天气转凉,我脱掉连衣裙,穿上了厚毛衣。他再次出现的那一天,我拉着他拍了这张照片,一洗两份,人手一张。我们一整天黏在一起,像热恋中的小情侣。
晚上他把我送回家,就在这”,我指着自己的额头,“他吻了这里。第二天早上醒来,我顺手从枕头下拿出照片看,已经这个样子了。”
“噢!卡忙!你跟我整了出悬疑小说啊!”朋友一脸失望。
我笑而不语,又开了一罐啤酒,朋友没好气的跟我碰杯,对我讲的故事全然不信。
曾经我也以为那是我做的一场梦,直到我遇见马克,看着他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张泛黄的老照片:一个男孩左手放在右臂上,像是有人挽着他。
一瞬间,我泪流满面,马克说:“你没变。”
怎么会?照片上的男孩怎么会是我面前这个皱纹横生的老人?我捂住嘴巴眼泪簌簌落下,马克亦红了眼眶。
“爷爷,我给你讲个大海怪的故事!”普娜趴在马克膝盖上,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说。马克一脸慈爱的点点头。
门外响起了鸣笛声,我抱起普娜说:
“好了,时间不早了,你的大海怪就留到下周末再讲好不好?爸爸来接我们了!”
普娜依依不舍的合上故事书,冲马克招手说再见。
“粥煲好了,就在灶台上,你快点喝,不然该凉了。”我说。
马克摆了摆手说:“快和孩子回去吧,开慢点。”
我点点头,领着普娜离去。
望着车窗外被大雨洗刷过的马路,在路灯下泛起光芒。天上月朗星稀,预示明天将是一个晴朗的好日子。
爱人握住我的手问我在想什么,我赶紧将眼泪眨回去说:
“没什么,就是有些累了。”
“我一直想不明白,马叔为啥没结婚?”爱人问。
我摇摇头,手伸进包里,攥紧了两张旧照片拼起来的新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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