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挂,夜色已深,跑堂的正准备把门闩闩上时,一台黑头车停在客栈门前…
车门以气压斜杆的方式缓缓向上打开,走出一个西装笔挺的男子来。
跑堂愣了愣,这不像是会出现在故事客栈场合的人,于是走上前去,陪笑道:“客官不好意思,小店即将打烊了,要不您明日再来?”
西装笔挺的男子并没有强横霸道,反而很客气地说:“我就喝一杯酒,很快。”
掌柜站在大厅就看见了门外黑头车的头灯,这时走上前道:“客倌,要不您改天再来?”
男子微微一笑道:“我要说的,就是改天的故事。”
掌柜不由得呆了一呆,与跑堂对望几眼。
公司办公室的电脑荧幕上,MSN传来一则讯息。
“嘿!好久不见了吧?”
“好久不见,你不是在上班?”
“对呀,多久没聚啦?改天吃个饭。”
“好,改天吃饭。”
改天,就像是个漫不经心的承诺,彼此都不太需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最残酷的问候,在于我们都以为这个改天,很近。
改天,这天一改就是好几年。
两人坐在一间居酒屋里靠角落的位置,他们都已不是青年了,说的却还是青年的事。
“你记得那谁吗?”
“记得,她嫁人啦,微博上都是孩子的照片。”
“你还曾苦苦追过人家,被拒绝的好惨。”
“得了,谁没荒唐过。”
两人曾是极好的朋友,是一通电话风雨无阻的那种。两人一同青春过、荒唐过、义气过,过去他们无话不谈,如今也是,只是换了话题,从球类、姑娘里走出来,围绕在生活上、工作上。
“最近工作怎样?”
“就那样,不上不下的小主管。”
“嗬,嫌弃了咯?”
其中一人沉默了。他们同时毕业,同时就业,各自去了不同的公司,开始各自不同的人生,很明显,他过得比他好。
“这单让我买吧。”
“嗯⋯⋯”
“嘿,真难得,你不是总爱跟我抢单?”
“下一次吃饭,我请你吃更高档的。”
“哈!行!”
几年过去,他们始终停留在朋友圈里的问候,彼此过着彼此的生活。有了微博与微信,同学会似乎成为过时的产物,与录影带一起被淘汰了。
他还是过得比他好,他在微信上都看得到。他在等他请客的承诺,等到忍不住先开口了。
“好久不见了,吃个饭吧。”微信上跳出一则讯息。
“嗯⋯⋯最近忙,改天吧。”
“好,改天。”
这天一改,迎来的是更多的改天。
“最近还忙吗?很久没一起吃饭了吧?”
“最近特忙,改天吧。”
“快过年了,拨一天两家人吃个饭吧。”
“公司抽不开身,改天吧,还欠你一顿饭,我记着。”
他不在乎那顿饭,可是他在乎,所以每一次他说改天,他都愿意等。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这一天改不到未来了。
“他走了,过度劳累,器官衰竭。”女人硬咽的声音,在电话那头传来。
男子挂上电话,没有掉一滴眼泪。不哭,是伤痛的最大表现。
男子走了,搭上在外头等候的黑头车,走了。
跑堂闩上门闩,拿起大厅最后一盏亮著的灯烛,总觉得空气里带著凝重的气氛,警慎问道:“其实,朋友不可能忙得连顿饭都没法吃吧?掌柜的,是不是友谊终究要毁在比较上?”
“不是的。”掌柜摇头道。
“哦?那为什么?”
“正因为两人是好朋友,才更要追赶对方。不是不允许对方比自己还成功,是要让自己跟对方一样成功。”掌柜收起酒碗朝厨房走去,撩开布帘道:“改天,是改回谁也没有比谁厉害的那天。”
蜡烛灭了,黑头车的车灯越去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