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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通往牧场的必经之路上下了一片雪,一些早晨上工的工蚁走上去才发现那并不是冰冷的雪,而是黏的雪,一旦沾上就动弹不得。我们组织了营救,可是踏入那片雪的,全都进退两难,最后只能放弃,任由那些伙伴活活饿死。
老大带着我们爬了一整天,找到一条又远又险的路,必须爬过一条细细的在空中摇摆不定的树枝才能重新回到牧场。
不是所有工蚁都能完成这样的险途,每天都有伙伴一起出门,却没能一起回家。
光仍然耀眼,我却闻到一种不可见的暗。老大一定也闻到了,她常常在静默中祈祷。
不久,在那条又远又险的路上,降下毒雨,强烈的气味直冲肺腑,沾到皮肤上,烧灼而亡。
牧场的工蚁死了一半,我和老大因为躲在一片叶子下而幸免于难。
灾难发生的时候,那个能遮住光的暗又出现了,同时我更清晰地感觉到那个在看的“天的眼睛”。
家族召开了紧急会议。
“是魔的诅咒,应该驱魔。” 有蚁说。
“是神的惩罚,应该忏悔。”有蚁说。
“我们自己要强大起来,应该扩充兵蚁的数量。” 有蚁说。
“也可能,我们今年放牧了太多的虫?我发现,很多叶子在不应该黄的时候变黄了。” 我听见老大说,她说的很小声,也不太坚定,很快就被淹没在更激烈,更宏大的言论中。
争吵持续了几天几夜,没有结果。
最终举行了盛大的驱魔仪式,也开始了每晚集体性的祈祷和忏悔。育婴房出生了一批巨型兵蚁。
之后,毒雨又发生了几次,除了运送伤亡,新增的大批兵蚁并不能帮到什么忙,反而增加了食物的负担,育婴房又开始夜以继日地催生工蚁。
一批批的工蚁死去,新的工蚁补充进来,一眼望去全是新面孔。
这时老大会拍拍我,我也拍拍她,谁都没话。我已经明白了,动和不动虽是重要问题,尚有答案,而有些问题,没有答案。
日子就这样时好时坏,喜忧参半,直到神殿的降临。
那是一个平常的早晨,我带着一队伙伴去牧场采了蜜露,是的,此时我已经有足够的经验也成为了一个小队的头领,回程的路上,看见了那个白色神殿。
她掩映在岩石之间,光滑而白,以至于她的四周都蒙着一层淡淡的光晕。
安全起见,我安排伙伴们先带着蜜露回程,独自前往查看。
当我翻过一座座巨石,穿过枯叶的通道,身处白色神殿脚下时,脑中出现了“奇妙啊”这样的惊叹,我想,这是属神的领地。
它整洁而隆重,长方形,两个长边各有三个圆形的拱门。
我在绕着它走了两圈之后,战战兢兢爬上台阶,当我接近拱门时,一种味道侵占了我的全部嗅觉,从没有闻过的味道,像是甲虫加上蜜露,还加了些别的什么。
我感觉头晕,理智告诉我应该掉头就走,身体却一直没动。
我就这样在拱门前保持不动了很久,“两个不好以后,会不会是个好呢?”这时脑中一个声音说。
这个声音如此诱惑,以至于我无法不听从它的建议。
拱门里是一个大厅,大厅中央一个巨型的池子,里面装满了气味诱惑又奇怪的不知名物体。我战战兢兢爬进池子,同时感觉到了强烈的兴奋和危险。
老大和回去报信的工蚁们赶到了,大家都被神殿所散发的神秘气味,以及这巨大的好吓住了,一时谁也不敢动。
一只工蚁说:“灾祸发生后,我每天都在祈祷,祈祷神的护佑。”
于是工蚁们纷纷说:“我也祈祷了,我也祈祷了。”
最终大家一致认为,是大家,而不是某一只工蚁的祈祷有了回应。
老大说:“这也许是另一个更大的祸。”
“祸不单行,已经有过两次了,怎么可能第三次还是祸?不符合自然规律。”有蚁驳斥她。
“你一贯负能量,就不能多点正能量吗?” 另一只蚁指责她。
老大沉默了,默默地走到角落。她老了,越来越多她亲手带大的工蚁对她不屑一顾。
我走过去拍拍她,她看着我缓慢又沉重地摇头,我知道她也闻到了,那来自暗的气息,就隐藏在诱惑之后。
大多数蚁选择相信这是神的恩典,池中美味被分批运回家中。
那些美味先是杀死了接近三分之二的蚁群,然后当幸存者们稍微喘口气后,发现母后产的卵越来越少,最终完全枯竭了。
老大说:“是时候离开了。”
在漫长、痛苦的不动中,我的脑中又浮现了儿时那些问题:“从哪儿来?为什么来?去往何方?” 这时它们不再是个好玩的游戏,问题和对答案的渴望一点点蓄积,最终变成无法遏制的能量,把我片片击碎。
翅膀从破碎中展开。
我和老大对望了一眼,互道珍重,下一秒,乘风而起。
巨石消失,草消失,树消失 …… 巨大的蚁巢,一层层重叠、盘旋……我想我看到了神,和他们拖在身后的魔…
世界原来有那么多的暗,而光照在我的翅膀上,一片炽烈而耀眼的金色。
“奇妙啊!”我衷心地赞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