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请,请问你可以讲普通话吗?”
炎炎夏日的便利店内,面对柜台上运用着莆仙话侃侃而谈的店员,我尴尬地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
正是盛夏,街道上充斥着蝉虫聒噪的叫嚣。来来往往的车辆鸣笛不止,肆无忌惮地向城市宣泄自己的不满。日益拥堵的交通状况,毫无遮拦的叫骂,构成了这座城市最直白的面孔。
“你说,什么?”
或许是马路的喧嚣,也或许是陌生语言的突然,店员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沉默了半载后,他以一种怪异的眼光打量着柜台前的顾客,并努力地用带着厚重的本地口音向我发出询问。
“请问你能用普通话跟我说下这个多少钱吗?”
指着手中的饮料,我尽可能地在脑中搜索本地话所剩不多的词汇,力所能及地拼凑为成型的句子。
“那个啊,两块五。”
习惯于本地话交谈的店员,显然还未从语言的转变中适应过来。他一边讲着带着浓厚口音的普通话,一边用眼睛扫视着我手中的商品,快速地报出价格。
“好的好的,结账。”
递上尚是冰凉的雪碧,我忙不迭地提出付账的要求,以结束这场尴尬的对话。
看到我匆忙的模样,店员也自然是颇为配合。在一阵机器冰冷的叫唤声后,我们在静默的气氛中结束了不尴不尬的交谈。
明艳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洒在纵横交错的马路上。陡然上升的温度,为本就严峻的交通路况更增添了一把怒火。拥挤的道路,彻彻底底地将司机内心的歇斯底里激发出来。刺耳的谩骂,喧闹的喇叭交响汇总成杂乱无章的噪音。
不同于外面的纷纷扰扰,便利店像是一片宁静的室外桃源。厚实的玻璃阻隔了外界的喧嚣,空调散发的冷气瓦解了夏季的燥热。然而接过店员递来的雪碧的我,却一刻不停地想要离开这里。
紧握着冰凉的饮料,我迫不及待地推开那道隔绝冰热世界的大门。像是逃离避不可及的梦魇般,逃避现场噤若寒蝉的气氛。更重要的是,逃出萦绕我一生的问题。
然而,柜台上在本地土生土长的店员,看着我仓皇逃去的背影,却不依不饶,依然是发出致命的询问,提出那道如同阴霾蒙盖我人生的问题。
便利店前奔流不息人群中,夹带着本地话的叽叽喳喳。店员尖锐的提问,附着在此起彼伏的鸟叫声,与人们嘈杂的交流声一共,横冲直撞地打破了店里的沉默。
“你,不是本地人吗?”
2
“你会讲福建话吗?”
越过端坐的同学,现代汉语老师的声音直奔我而来。原本略微青涩的嗓音,经过小蜜蜂的加工,越加空灵。
随着老师问题的抛出,原本嘈杂的教室瞬间静默下来。同学们带着奇异的眼神,转头打量我这个起立回答问题的异乡人。
“我,我不会。”
起身看见台下窜动的人头,本就紧张的我越加难堪。面对老师的提问,我尽可能地迅速地做出回答,防止尴尬在空气中漫延。
“你真的不会?”
意料之中,面对我的回答,老师面上立马是呈现出疑惑不解的神情。她困惑地看向我,用难以置信的语气向我再次询问。
“对的,我不会。”
我再次加重自身肯定的语气,想要彻底结束掉这个话题。将目光移出窗外,防止生硬的回答太过咄咄逼人。
不同于南方,北方向来是四季分明。才到初秋,泛黄的枝叶就争先恐后地飘落在地。伴随着新乡本地狂傲的大风,漫天飘洒。在这个重工业为本的城市,绿水蓝天早已不复存在。夏季刚过,稍是蔚蓝的天空就轻掩上微薄的灰霾。
“真的一点也不会吗?”
夹杂着混浊的日光,现代汉语老师清澈的声音将我的心思从窗外的景色收拢回来。面对坚定的否决,老师依然是保留着一线希望。
“真的不会。”
对视着面容诚恳的老师,我讪讪地报以微笑,依旧是给出了否定的回应。
窗外的秋风,经由尘沙的助兴,越发肆无忌惮。捎带着青黄相间的落叶,席卷而来。顺延着教学楼斑驳的墙壁,锋芒毕露的风刃攀爬向上,循环往复地朝着铮明瓦亮的玻璃发起攻势。
得益于尚是厚实的玻璃,密不透风的教室依然保持着鸦雀无声。只有在边角微不可见的缝隙里,仍旧藏匿着秋风的嘶鸣。
对于我反复再三的否定,现代汉语老师脸上的神色越发疑惑。她满是困惑地看向我,用自己清脆干净的嗓音,抛出了另一个在我人生中层出叠见的问题。
借由窗缝偷渡的狂风,完美地与室内浑厚的空气融为一体。气流掠过桌椅的嘈杂声响,与老师提问的声音一共,大摇大摆地刺破了教室中的寂然无声。
“福建人怎么不会讲福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