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妈妈那回来的时候,出门关门的刹那,仿佛回到二十年的那个日子——我记忆中为数不多的从姥姥家辞别的一个时刻。
她今天很累,在床上没起来。我为了让她开心一点,几次给她开玩笑说要走了,然后又从门口拐回来,再给她说几句话。两次来回,我推门回来。
回头关门的那一瞬间让我想到二十年前最后一次见姥姥。仿佛她是姥姥,而我是我母亲。人生的接替就犹如一幕幕轮回一样。我还记得那个下午,一幕幕都记得清楚。小孩子是有灵性的,这一点我深以为然。
我还记得那天去到姥姥床前,她从床上挣扎着起来,要给我拉开抽屉拿零食吃。而我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拼命的往后蹭。
其实这一切我都记得,连那时的心理我似乎也记得。我感觉到害怕,感觉她在遁入到无形而庞大的黑暗里。那时候我感觉妈妈也知道,因为她们俩都在哭。
可是第二天姥姥去世了,她震惊崩溃到几乎发疯。我们后来也提过这件事,她确实不知道姥姥快要离开了,只有我知道。
外面天快要下雨了,家里房顶晒着粮食。妈妈还担心姥姥,还怕粮食淋雨。我一切都记得。我当时非常害怕,我听到妈妈说粮食在外面,我就哭着说,咱们快点回去收粮食吧!其实是我当时心理特别的害怕,只想要快点离开这里。
回去的路上我给妈妈说,姥姥死了,我们就可以看响器(送别古人的一种仪式)了。妈妈还打了我。
第二天姥姥就去世了。
一个人的一生,我的姥姥的苦难的一生结束了,一个平凡人的一生结束了,一个清高女人的一生结束了。我的姥姥一生应是没有享受过,在世71年。
孤孤单单的离去的,临了在想些什么呢,除了她自己再没有人能体会。生前的烦恼都忘了吧,生前的牵挂也该了断了吧!人走到生死的边缘,世间所有人都没法再靠近,一个人去面对由生到死的那一段路。
我姥姥去世距今已整整二十年了,我的妈妈失去母亲整整二十年了。那年妈妈二十五岁,而这一切都映在我一个三岁小儿的眼里和心里。
一个人在这世上就如同大海里投进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一样。不消几时,就散尽了。
生死的问题从来不在我们生者的考虑范围内。我们有时对活着时的小事太在乎,有时又对生死的大事太草率。
世间万物总在千丝万缕的联系着,我们的眼睛只能看到我们所生这个维度的事物。到思考生命层次的问题时,有时会发现自己是茫茫历史上一个很独立的人,一切亲近的人都远去了,但是又那么千丝万缕的联系着。
一颗石子在海水里留下的痕迹不消多时就会消散。一个人在这世上生儿育女,许多许多年之后当那些维系记忆和亲情的人们不在,这些后人就变成了我们生活里的陌不相识的人群。只是穿过历史的隧道,才会发现我们有着同一位祖先。
圣经有过多次关于家谱的介绍,却未曾提过人对祖先以及族人的责任。只说,“人要孝敬父母,我就使他在地上的日子加增。”
我的感受是,神很爱我们,神也深知道人的有限。
我们何其有限,有限到当我想这些问题时,我觉得很多事情我们是束手无策的。我们谋划又谋划,如同蚂蚁搬食一般。
父母尚且安康,是人生的幸事。有时候要以失去的眼光看待拥有,毕竟人生这种事没有能回头重来的。
春已来,母亲,愿你安康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