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雅辰昔】第十七回:潜心择课尚思奋发 奔走参社原喜结交

【原创:已误辰是枉生】

        诗曰:

             人生交契无老少,论交何必先同调。

        却说姝儿闻辰昔之言,便于后座觑望星空,辰昔亦举目贪看,一不留神,那单车径自压过了一道微凸减速带,直将姝儿巅晃不稳、颤摇欲坠,姝儿情急间便伸手去拽辰昔衣衫,不巧亦掐进了辰昔肉躯。辰昔忍痛歉道:“哎呀,我的错。光抬头没注意,不及绕开了。”姝儿稳了稳身,急忙松手,亦柔声歉道:“我没事,弄疼你了?”辰昔连说没有,又道:“下次一定绕开这些坎。你还是抓着我衣服吧,安全。”姝儿尚有余悸,闻辰昔之语,便轻轻伸手捏住了辰昔两侧衣衫,虽不过浅浅一握,倒亦令辰昔欣喜得心如鹿撞、不知所措了。幸而辰昔背着身子,料姝儿亦瞧不见这般模样,遂强捺镇定,犹接前言,笑道:“要不给个练习的机会,咱们去湖边兜一圈。”姝儿闻言忙止道:“傻呀,那不等于告诉文雅、玲玲,咱俩私下逛校园去了么,回去还不被笑话死。——快回吧,还怕没机会逛湖呢?”


        辰昔依言从命,载了姝儿径往宿舍驶去,一路行经各色商铺,便不时地询问要不要奶茶、鸡蛋饼、蛋糕、水果之类,姝儿婉辞不迭,不耐烦嗔道:“哎呀,你吃了这一晚都没饱呢?”辰昔笑道:“我肚子虽饱,眼睛却未饱,这不想着找理由再看两眼么?”姝儿聆此便不答话。辰昔一时亦未寻着话头,只得寂然以对,奈何心头缱绻,故渐慢下车速,默默缓驶回园。岂料方入园门,才过花坛,未及中庭,姝儿便欲下车,摇着衣角细声道:“这里人多,你下来,我自己回。”辰昔哪里愿意,反是使力蹬车,一溜烟地骑至二舍东侧车库,寻了个靠里的空处停了。


        车方驻停,姝儿便急急跳下车来,恨道:“你疯了?刚是不是被岳岫桦、严茹钰她们看见了?你趁意了?我的清誉都要被你毁了。”辰昔搔首笑道:“怕的什么,不过是些八卦流言。咱在江湖上飘,好歹也是个人物,总要留点故事给人传的。”姝儿转身叹道:“你们男生当然了,还能当成炫耀说呢。服了你了,再没下次的。”辰昔闻言一惊,又转念一想,却也不着恼,只笑道:“那可就难讲了。不瞒你说,刚趁你不注意,我已经与你的玫瑰小红驹拜了把子,它现在唤我作大哥,自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载你这种福,它必是要与我同享的。”姝儿聆毕果然既气又笑,伸指嗔道:“就你能扯,我的小红自然也是女的,怎会跟你拜把子。”辰昔便笑道:“那就是义结金兰了。你家小红姑娘长得倒中性,还以为是位怡红公子呢,没想竟是个姑娘家。我还恐这纤纤双轮蚱蜢车,载不动,你那许多愁呢。”姝儿便笑回道:“你少卖弄,再说本小姐也没甚愁,惟有欢欣自在。今儿便是‘兴尽晚回宫,误信恶狼一头。偷渡,偷渡,小毛贼霸车凌弱’。”辰昔又笑道:“就是没这些愁,也怕小红载不动。”姝儿闻言星眸一转,已然解过味来,笑嗔道:“也不瞧瞧咱俩谁重,我只心疼我们家小红别被你给压坏了。”玩笑间,两人确已踱至二舍门前,姝儿遂道:“总没正经的。多谢相送,我可回了。”辰昔虽有不舍,却也只得道别。于是姝儿旋身入内,方行去几步,回眸一瞧,惟见辰昔仍杵在原地未动,依旧注目望她。姝儿嫣然一笑,隔着玻璃摇了摇手,辰昔见状亦连摆手,二人相视对笑。俄顷,姝儿复又举步趋向内庭,空余一抹倩影消逝于那厅廊相交处。辰昔怔怔呆望一阵,方才转身踱回一舍。


        启门入屋,但见宝硕未归,付阳蜷抱左膝,斜倚座中刷帖聊天,屏角小窗口中犹自播着电影,忙得不亦乐乎。辰昔匆匆招呼过,便径自往里间去了。付阳转眸乍见辰昔,旋即止停电影,欣然唤道:“嗳,知不知道学校有个缘网,各种资源应有尽有,电影只消一分钟就能下完,真太神奇了,我发你网址看看。”岂料那辰昔竟是心不在焉,只笑应一声:“是嘛?这么好呢。”便忙忙回归里坐了,付阳见他似有心事,便就不去搅他,自回身接续前事。那辰昔却是茫然落座,失魂似地淘出手机、钥匙、钱包,怔怔地丢开一旁,继又痴痴点开台灯,匆匆寻出了那册轻巧笔记簿,展页书曰:

                                                                                                                     某年月日月光如练

         每当我载着你,

        你都会将我抱紧。

        脸颊蹭贴着背脊,

        哼出幸福的旋律。


        若还可以载你,

        我一定避开崎岖,

        决不让那些坎坷,

        伤害到亲爱的你。

数句写毕,辰昔颇感欣畅,又一时心痒难遏,竟编作了短信发予姝儿。直过半晌,方得姝儿回复,道是:“正巧看书,念至‘夜来清梦好,应是发南枝’,正配你这‘夜来清梦好,应是发神经’,你自己哼一曲Daydream去,我可早说了没下次的。”辰昔览罢暗笑,亦不深究,只相要晚宴上那首叹蒲公英之词。姝儿先是迂回婉辞一番,却被缠得无法,只得编改了发来。那辰昔便如获至宝,亦忙恭敬誊录于那笔记本上,复夸姝儿“才逾苏小,貌并王嫱。韵中生韵,香外生香”。姝儿亦回:“有匪君子,才比子建,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辰昔喜不自胜,回曰:“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姝儿便回道:“差不多就得了,可别得意忘形了。”于是两人漫言闲语起来,此亦不在话下。


        却说辰昔盥沐已毕,悠然登入论坛,又见百团纳新如火如荼,各社帖子轮番刷榜,其中便有孟熙学长所说的“勤创”与“社团联合会”,辰昔思忖道:“这两社,沈学长未入其伙却闻其名,必是大的、好的社。——管它呢,报名再说,无非是费些时间填多个表。”遂便下了表单,备细填妥,发去邮件。后便往时政新闻、每日笑话、缘分天空等诸板块浏览观游,亦觉百无聊赖,遂寻匿名板块“心灵之约”处猎奇取乐,端的是大胆犀利、深有其趣。正入神间,忽闻舍门开合,嘭啪有声,辰昔转眸瞧去,却是宝硕背包回来了,只见他笑嘻嘻地招呼道:“你们好啊。”辰昔忙问:“怎的那么高兴。”宝硕笑道:“看到你俩在玩,就放心了,我这只笨鸟成功先飞一天。”辰昔听罢便向付阳乐道:“喂,听见没,他说咱俩堕落呢。”付阳遂回头瞥眼宝硕,向辰昔调侃道:“让他飞,说不定飞错了方向,南辕北辙呢。咱俩这叫原地不动,掉头方便。”那宝硕听毕亦不甘示弱,高声道:“那我也飞了再说,条条大路通罗马,就是路错了,拐几个弯儿也总能飞到。”付阳嬉道:“那倒是,毕竟地球是圆的嘛,大不了绕一圈。”三人闲话一阵,宝硕便去洗漱,辰昔睡意朦胧,爬床掩帐,自先睡去。


        翌日清晨,半梦似醒间,辰昔隐觉宝硕已然蹑步出门,于是侧身面墙,倏复入寐。堪堪又是一梦酣沉,回醒过来已是日上三竿,辰昔展腰懒起,慵然洗漱,拖沓回舍,却见付阳犹自安睡。遂便轻声归坐,开机联网,登入选课系统。原来学校虽已为新生预选了课程,但因求大素来极重学生意愿,故于训后学前特向新生开放系统,以便众生自主择课,只是碍于开课在即,故时间只得缩短了些,不似正式选课那般宽裕。今日正是意选阶段,无需拼抢,只消课表上时刻容许,各课皆可权且留榜。只不过子夜时分,系统将行筛选,某课若意选人数大过限定,系统便会随机踢去余人,能否选上悉凭运数。因学生素不愿听凭此侥幸之说,便将此冥冥之玄,添上了一分乾坤奥义,唤作“人品”,认为苟得课者乃所谓善有善报是也,倒也有劝人向善之德。


        此后一阶段便是抢选补遗,那课业系统准点一开,各课皆容留了部分席位,以待先来后到的虔诚学徒,直至人数达限。是故众学生虎视眈眈,只待时刻一到,便似群雄逐鹿、百蚁争穴那般,抢夺那三两个黄金席位。正是:

             西天取经路远山高,东土求道僧多粥少。

学生遂将此争分夺秒的求学奥妙,称作“手速”。如此,“人品”与“手速”,便是择课关键,更为人生要旨,此等大智慧,学校潜移默化相授,却总被粗浅学生略过,直至闯荡半生,方恨不得早悟,世事总是如此,鹊儿亦为之一歌也,云:

        清风举誉若轻,厚德载物似柔,少时频聆此教说,掩耳闭目摇头。事事皆欲奋先,样样旨在求索,难奈寂寞勤呼走,回回属我骁勇。

        白日依山有尽,黄河入海无流,江湖诡诈人难休,寻谤觅恨结仇。堪叹家中砥柱,理当追逐筹谋,壮心消逝暗藏拙,管它世道沦落。

却说那日辰昔密密推敲、细细研索,但见各类课程若恒河沙数、应接不暇。而修选学分又有诸般要求、错综繁杂。就是同课的,亦有同师不同时、同时不同师、既不同师又不同时之别。那通识类、兴趣类课程便更是眼花缭乱、多不胜数。奈何辰昔素有那完美主义症候,是故一时纠结难定,遂忙电话求助于学长学姐,问以意见。又撺掇着与文雅、姝儿、玲玲、烨肃、铭剑、水昆等一干蜜闺熟友在Q上研讨了好一会,却犹举棋不定,翻覆拖沓。


        时付阳慵起漱毕,亦欲选课,两人又商量了一通,交换了好些情报。辰昔终才对着那课表一通艰难取舍、辗转腾挪,硬是将一张课表排得满满当当,殊无空隙,只清晨一二节那档尽力留了出来,以便酣卧懒睡,不负韶梦。课表既定,辰昔顿觉诸事停当,遂舒展筋骨,抖擞精神,扭头转腰地催促付阳快选。及至付阳择毕,两人早已饥火烧肠,便齐下楼往食堂去了。


        一路穿花度柳,不觉出了园门,顿感远处隐有熙攘之声,两人遂寻觅至食堂西侧广场,果然喧嚣渐近,聒噪如闻,于是快步转至正面,但见今日那文化广场上,遥距阶矶二丈有余之处,两连阳篷相视而设,沿着广场绵延铺开,仅余出了食堂一楼正门对处的一方通道,以便行人。那各色阳篷内,一应青葱少年皆身着本社文化衫,意气风发、清朗俊逸,其中亦不乏有穿新戴异、服饰别样的,远远望去,真个是五彩缤纷、花红柳绿,煞为好看。那各社社员大多倾身立于桌后,不住地招揽呐喊,递笔送册,向来人自介宣讲、答疑释问。犹有不少社员混入了人潮,竭力招摇呼告,借机拉拢路人。几处社团竟有社旗社标,便纷纷高举挥舞起来,飘摇着引人注目。只道这,阳篷伞下,比肩继踵;英社摊前,络绎如梭。而那一众新生犹不时地驻足询问、俯身填表,真好一派热闹繁华,正是:

        一潮人、两条龙。俊美青年着处逢,一街熙攘闹学童。百团今又招新日,求贤纳良袭旧梦。

        老人去,新人留。古来结交道相同,一事成就三人谋。前辈恬淡兴阑珊,我辈挥斥意正浓。

正惊叹间,却听付阳在旁乐道:“还真是百团大战,全面暴露了咱校的新生力量,谁能想到居然这么热闹?”辰昔回道:“这不抗战胜利了嘛,就轮到发挥人多力量大的时候了。——咱吃了饭也来瞧瞧,怪好玩的。”付阳只说:“吃了饭再看吧,这人也太多了。”两人遂入堂内用膳,亦不过是寻常菜式,无甚可记。只道须臾餐罢,两人又挪将出来,但见广场上依是人头攒动,热火朝天。付阳见状直欲回舍,辰昔却是不肯,再三撺掇鼓动。又幸巧空中飘来一片阴云,正将烈日遮蔽,辰昔趁机便道:“看,这是老天也要你去呢。我可是感动了上苍的,你难道要逆天而返吗?”说毕便拽了付阳往那阳篷丛中行去。付阳一面拖沓跟着,一面犹自嘟囔道:“怎么就不能逆天,主席说得好,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


        二人遂穿过中央通道,趋至“百团”战场中心,迎面便见那东南方的第一间社团前,已然围作了里外三层、水泄不通。辰昔料必是个好社,兼因好奇使然,便一路拨开众人,拉了付阳朝里觅去,好一阵左挤右钻,终挨在了几名魁梧的同学身畔,探出脑袋觑那桌面资料。犹未立定,但见一位朱唇皓齿、悉心装扮的学姐笑靥迎来,铿锵道:“同学,要不要了解一下我们求是文化宣讲队?我们是校长办公室、党委指导下,学生自主发展起来的宣讲队伍。除了服务内部,我们还接待国家领导人、社会知名人士。还有外宾,像俄罗斯大学、斯坦福大学访问团等等……”辰昔一面附耳倾听,一面暗以余光打量,果见这阳篷铁支架上沿,紧拉着一道横幅,印有“求是文化宣讲队”数个大字。无奈辰昔对此照本宣科之事无甚兴趣,又深恐那学姐枉费唇舌、平白辛苦,遂忙接过学姐递来的宣传页,道声“谢谢学姐”,便拖着付阳退回街心去了。这回倒学了乖,先瞧那架上横幅文字,只见这一个印的是“求是大学学生三农协会”,辰昔正欲上前,付阳连忙止住,急道:“你每个都去呀?那看到啥时候。一个人能加几个社团?去看感兴趣的不就好了。”辰昔思忖在理,便不近桌。两人遂向前逛去,行不多远,便有一位仙姿卓约、楚腰纤细的学姐立于街心,只见她广袖罗裳,襦裙交领、绮罗珠履、缓带轻裘,正是:

           越罗衫袂迎春风,玉刻麒麟腰带红。

辰昔瞧见学姐华冠丽服、美艳动人,不禁痴而忘情,跨步上前,念道:“罗袖动香香不已,红蕖袅袅秋烟里。”谁知那学姐正因衣着绮艳、穿戴异样,又独立人潮,故自颇感赧涩。不想聆闻辰昔此语,桃靥愈加愧红,遂忙掩面藏笑,继又压袖撤步屈膝低头行礼。辰昔见此大礼,亦忙躬身作揖。那学姐便笑道:“同学这般知书达理,可愿入我汉服社?”付阳本欲赶步上前,因见这两人大行古礼,遂忙止了步,自立于一旁窃笑。而那辰昔亦只因学姐的绣罗衣裳、玉容仙姿,一时痴迷情窍,心驰神往,方才倾慕赞叹,其实对汉服却是全无心得,更无入社之念。偏辰昔自幼对姑娘家总说不出个“不”字,故而一时语塞,期期艾艾地说道:“学姐,我……”说着便偷眼觑向那驻足未远的付阳。付阳心领神会,近前伸指西端,高声唤道:“辰昔,那边叫我们呢,快走。”辰昔聆毕,便注目羞望着学姐,深深顿首示意,那学姐亦侧手施礼。辰昔遂跟着付阳撤步离去,却犹是一步三回头,而那学姐又向别家同学施礼推介,辰昔不禁暗自怅然。


        复行几篷,瞧着辰昔闷闷的,付阳便携他上前逛了几社。那摄影社前学生稠密,如蜂攒蚁聚一般,二人心中好奇,便亦寻缝踮足窥看,只见内里有一张简易课桌,上摆着单反、三脚架、闪光灯并几幅裱框照片,一旁安有两台便携电脑,屏幕中循环播着各式彩照,风景、花鸟、人物、运动,皆是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的。一位戴着鸭舌帽的社员正自撕声宣讲,原来此社并不简单,非同于校外的摄影兴趣组,其指导老师是学校传媒学院摄影大咖,乃省府重大活动、主要领导来访的御用摄影师,平时专为新华社、钱潮日报等官方大媒行摄供图。故而入社便似嫡传弟子,就好比画图的师承关山月、唱戏的拜在梅兰芳,简直就是加冕了“免检优秀章”的,亦算得半个入圈人了。果然,听毕学长之介,顿时俯身填表者无数,辰昔本亦心动,奈何不擅争抢,故迟迟排不上号,便被不耐等的付阳一把拉开了。


        两人复又穿过几篷,便是那轮滑、登山、骑行、徒步等社,自是几家热闹几家萧疏,一时亦难全述。只道二人偶至一处,只见那桌前清冷寥落,两个窈窕姑娘却自斜倚在桌后说笑,全不似他社社员那般卖力。辰昔好奇不住,便拉了付阳上前寻探。未及近桌,便听得一个素衣浓妆的女生嚷道:“瞧瞧,又来两公的。”话音未落,其身旁一个长发短裙的女孩便娇声笑道:“两位学弟要不要赞助我们一点?多少都行。”辰昔心下诧异,连忙举目察看,却不见有甚横幅,遂问道:“学姐您们是什么社呀?”一语未了,忽有几个结伴同行的男生嬉嬉闹闹地挨了过来,其中一人脱口问道:“你们啥社呀,名字都没有。”另一个又插道:“社不在名,有美人则灵,这肯定是个牛掰社,入就对了?”又一人接口道:“你说的哪个‘色’?想的怕是入赘吧?”众人闻言皆笑起几声。那素衣学姐也不答言,只一指身前桌上铭牌。众人望去,只见那铭牌乃是红底黑楷,正印有“女王”二字。又侧眼一瞧,见邻旁短裙女孩身前亦有一牌,却是印着“公主”二字。一男生看毕戏道:“噢,我知道了,是童话社。你看,女王、公主,给我来个驸马吧。”另一个立马接口道:“那朕也只好勉为其难同意了,爱婿平身。”众人旋即哄笑起来。那公主起身嗔道:“滚开,占我便宜呢。我们是女生社,你们要不就赞助一些,要不就哪凉快哪呆着去。”那女王亦谑道:“要不你们去趟泰国再来,我们也认。”说话间便有两名女生牵手行至桌前,女王与公主顿然一改冷艳,双双执起宣册,向两女生唤道:“学妹好,欢迎了解一下我们女生社。我们的口号就是:天大地大,女生最大。海枯石烂,男人滚蛋。”众男听罢惊笑不绝。那女王与公主却浑然不理,只顾向两女孩介绍社团活动,众男附耳一听,无非是女生们吃喝玩乐、逛街聚会,顺带接些主持、舞蹈、演唱、走秀赚取外快,因其标新立异、又博眼球,故而商约不少。犹未听全,众男见与己无涉,又无人搭理,便各自散去。


        时阴云早过,烈日复灼,付阳因天燥地热,又欲回舍避暑。辰昔知不可再强,便亦同行而返。才行几步,忽见郝学长并几个同学正立于一桌后谈笑,那桌前却是寥若晨星、门可罗雀,不似别社热闹。辰昔见状忙拉着付阳近前招呼,于是两人趋至桌前,向学长诸人挥手问好。郝学长见他俩来,便忙递上了笔,笑道:“来得正好,快填了充个数。半天都没搞满两页,真太丢人了。咱们都是同院的,来帮衬下。”付阳本只闲逛,并无打算投社,故迟疑道:“咱这是啥社呀?”说罢二人一齐举目仰看,但见橘色阳篷的支架上沿,拉有一面红色横幅,上印着灿黄的四个大字:“春秋诗社”。辰昔遂回眸叹道:“这年头人们都忙着挣钱,闲了也只是看电影刷综艺打游戏,念诗的人可是不多了呢。”学长闻言纷纷插道:“可不是,读诗的都没有,写诗的就更少了。”另一人接道:“偶尔写几首,也无非腻腻歪歪的情诗,不是炫耀就是哄妹。”又一个道:“想多了,这年头哪里还有女生会因为你诗作得好而以身相许的?”复一人道:“什么作诗,不过押个韵罢了,满地都是诗。一个句子断成三瓣就是诗,连韵都懒得押,更别提什么平仄了。”一时学长们吐槽不住,辰昔连忙岔道:“咱这春秋诗社名字倒好,不过一听便是豪放派,我自认是个婉约的,你们要不要?”郝学长笑道:“口气倒是不小。要要要,当然要,连作儿歌的都要,更何况你这婉约派的嫡系传人。”辰昔聆言欣然,执笔书表,付阳碍于情面,亦只得填了。须臾写罢,郝学长接过纸笔,乐道:“真好,热烈欢迎两位骨干加入,以后可要经常参加社团活动。——这正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踏破铁鞋无觅处,天公有意留君住,一片冰心在玉壶。”赵、顾两人闻言笑道:“倒是接的无缝,可见学长实力。”说罢两人便告辞归舍去了。


        回屋洗尽汗腻,付阳便自爬床休憩。辰昔素不午睡,便闲坐在椅上,一面吹着空调,一面翻览桌架上那几本诗集。一时心念道:“你不愿意种花,你说,我不愿看见它一点点凋落。是的,为了避免结束,你避免了一切开始。”又念道:“一切都明明白白,但我们仍匆匆错过,因为你相信命运,因为我怀疑生活。”不觉便有一段缠绵悱恻之意萦绕肺腑,私忖道:“纵然花会谢人会散,但若因花谢人散,便躲避了人遇花开,那岂不是误了人世间的至纯至美,让生命仅余下庸乏的空虚。而生命之绚烂,亦不正因经历之美,哪怕这美只有一瞬,哪怕终会蹉跎成一声叹息,就如那化了的雪糕、走气的可乐,却也总强过一生无味、寡淡如水。”妄思间,忽的心意难遏,竟匆匆执起手机短信姝儿云:“你会不会因为花要凋零,所以干脆不愿种花?”


        时逢姝儿午睡酣醒,撑臂展腰,退下床来,又瞧见窗外夏日朗朗,屋内沁爽如春,顿然心悦神怡,于是盥漱更衣,袅娜蹁跹,悠然摇回桌前翻书闲览去了。须臾见信,亦不知其中故事,便只欣然一笑,回道:“咱们的顾宝玉怎的又多愁善感起来了?今儿是园子里的哪朵花颓败了,就又勾起了你这千古愁肠?”未及辰昔回复,又来一信,曰:“顾宝玉也别太感伤了。所谓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凋零也是一种美,更是孕育新生的。实在不行,你就去启真湖畔葬花吧,带一把小铲子,寻一棵小柳树,挖一个小花冢,埋一捧小艳骨,掩一怀小黄土,哭一出小残红,啧啧,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藏侬知是谁?想想这画面,你便是千古风流人物了,只恕我不能陪了。”辰昔见此二信,便失了生趣,怏怏回道:“不是这意思,只是问你会不会因为某种不确定性,害怕结局不好,故而宁愿错过,干脆不予开始。”姝儿瞧他语意不详,又含含糊糊的,亦不愿费神多思,便只回:“你又在参禅么?不确定就试试呗,总比错过了好。所谓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是也。”不想辰昔览毕欣喜如狂,回道:“这可是你说的,那就试试呗?”姝儿览文暗忖,亦是似知非知的,转念便只作不解,调侃回道:“试什么?折花吗?呀,谁不知你——

攀出墙朵朵花,折临路枝枝柳。花攀红蕊嫩,柳折翠条柔。浪子风流,凭着那折柳攀花手,直煞得花残柳败休。半生来折柳攀花,一世里眠花卧柳。

——却只不要招我惹我,我只愿御风飘飞,孑然去留。”辰昔见罢,心中直似登高跌落,悻悻回道:“你是风流眼中出风流,我是质本洁来还洁去。你说我折柳攀花踏落红,实是你梁间燕子太无情,我恨不能剖心掩入土,也强于污淖陷渠沟。真是花谢花飞花满天,独不敢高攀了林中木。姑娘天生爱自由,我情愿随花飞到天尽头,天尽头,竟也是人去梁空巢也堕。”姝儿收信,亦甚愤恼,回道:“可不是你自己招我的,又说些奇奇怪怪的花儿、错儿的话。我又不会种花,莫名来问我这些。”辰昔便将方才那两首现代诗发了过去,姝儿又回道:“我当什么呢,原是跟我炫耀念的诗多呢。有道是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何况春有百花,此外犹有夏荷秋菊冬梅,你只不要单恋一株,再勤加布换,就再无零落时刻了,何苦来招我这捆草胎俗木。”辰昔收信,正忖度着如何回复,不想忽有电话呼入,遂即接起,原是——下回。叹:

            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姝雅辰昔】第一回:灵石兄苦劝痴心鹊 懒情僧咒印《石背记》

最后编辑于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215,634评论 6 497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91,951评论 3 391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61,427评论 0 351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7,770评论 1 290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66,835评论 6 388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0,799评论 1 294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39,768评论 3 416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8,544评论 0 271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44,979评论 1 308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7,271评论 2 331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9,427评论 1 345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35,121评论 5 340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40,756评论 3 324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1,375评论 0 21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2,579评论 1 268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47,410评论 2 368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44,315评论 2 3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