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着说,第一次在磁器口,你就该让我被炸死,何苦要撑到八九次之多,还没有死成。我的命有那么大吗?伍道祖啊,谢谢你留我一条命!
调侃也是打发无聊的一种方法,我不反感。只要编得有意思,直呼其名不是更好吗?什么楚生不楚生的,叫力夫得了。
“那么谁是小芷?”沙狄笑嘻嘻地问。
“戴兰吗?”俞小蛮大声问伍道祖。
戴兰有些怒了,连忙说:
“胡说什么呢!我可不是一只狐狸!依我看小蛮的个性倒是符合小狐狸的,容易被迷惑。”
“我被哪个迷惑了呀?”
“应该不是我,”沙狄说。
“估计也不会是我,”颜子回附和着说。
伍道祖叹了一口气,说:
“力夫啊,你的优点就是喜欢自作多情!我不过是玩了点小动作,故意影射了一下,你就以为自己是那个男主角。那么有上进心、有魅力、有责任担当的一个人,会是你吗?我差点就要信了。”
“不要一边嫉妒,一边绕着弯儿夸奖我啊!”我笑着说,“放心吧,我不会骄傲自满的。”
大家纷纷笑起来。特别是沙狄,简直乐坏了。伍道祖给憋住了,只有他没笑出声来,可能并不觉得有多好笑。但他一向就是个比较沉得住气的人,不太会喜形于色。转而,我感觉些许不好意思,怕伤了他的自尊心。我说:
“真心话,道祖的这个故事讲得非常好,逻辑缜密,意象丰满,完全想不到会是现编的呀!故事情节看上去有些前后不搭,实际上联系得极为巧妙隐秘,一些想法不挑明却婉转传递着信息,真是好极啦!”
“有这样吹捧人的吗?”沙狄显得不满地说,“你可以当个虚伪的评论家了。”
“感觉力夫说得很中肯呀,”颜子回说。
蒋和珍拉住戴兰的手,小声问道:
“他们不会争吵起来吧?”
“由着他们争去!”俞小蛮抢着说,“只有争辩才能显示出一个人的创造力和社会价值。沙狄啊, 你敢说你比伍道祖更会讲故事吗?”
“就晓得你有话说!你总是维护着他。”
“你不觉得你总在针对着他吗?”俞小蛮反问沙狄。
伍道祖打断争吵,语气平淡地说:
“再次申明,我都无所谓的,针对我或者维护我。对我而言,那些外部的评价很虚浮,都是意义不大的。讲故事嘛,逗自己玩一下子,对抗时间的沉重,听听就好,管它什么逻辑性、合理性,甚至于细节的考究。如果觉得不好,权且当作没听过就好,不必浪费表情。”
我知道他这是口是心非的话,他是习惯于赞美的一个人,也从来不想隐瞒自己的情绪表达方式。
私下里,我按了一下沙狄的手,示意他不要再惹恼伍道祖。每个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难保伍道祖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行为,尽管他并不推崇武力解决问题。
沙狄拐弯也快,止住刚才的话题,突然说他想到一个远房表姐的故事,现在就讲讲吧。
不是虚构身份,确实是远房表姐,他舅舅的表弟的女儿,长得像仙女一样,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舅舅的表弟马大善人,家有良田数千亩,据说骑马跑上一圈都需要大半天时间;子嗣颇众,独宠这个叫凯莉的女儿。
明珠般养到十八岁上,本想联姻门当户对的人家,不料凯莉在闹灯的日子一眼瞧中猎户王二。
这个王二生来魁伟勇猛,很有男子汉气概,可惜出身贫寒,成人后只以狩猎为生,勉强渡日罢。本不作婚娶之想,老天爷看了他一眼,从此改变他的命运。他娶了美妻,入了龙门。
夫妻和美锦衣玉食本应成为常态,王二重新置办了房屋,脱离了岳父的掌控,人也变得飘扬起来了,完全就是个阔老爷的模样。当然,妻子美丽,宅院奢华,王二总感觉还是在梦里,怎么也醒不过来,他暂时不可能生出二心。在凯莉面前,王二始终是唯唯喏喏的,她那么漂亮,说的做的永远是对的。除了她,他有信心在其他任何人面前树威风。
实际上,马凯莉婚后不久就显得有些落落寡合了。她后悔莫及,不该轻易喜欢上一个男人;喜欢就喜欢罢,还失心疯般急不可耐地嫁给了他。
“关键是那么愚蠢!”
她不止一次当着王二的面说这样的话,眼神也懒得给他一个,令他羞愧不已。他愿意承认自己的不太聪明,没读过书,缺少文化的熏陶。
“但是,你先前不总夸奖我浑身上下都是男人味儿吗?你说过很多遍你喜欢的!”
“瞎了我的狗眼!”
她悲伤地哭了,眼泪简直不要太多。本以为婚姻生活浪漫充实,必定充满欢歌笑语,哪里想得到这么零碎可恶,周边随处是粗俗的场景。不提丈夫王二便罢,提起他就难免火冒三丈,大字不识一箩,满嘴野话,点点滴滴,完全没有哪怕是勉强交集的地方;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就是在两个互不打搅的巨幕之后。她越来越确定,关于丈夫的一切,都与她格格不入。
当初猪油蒙了心,到底吃错了什么药,她会无视父亲马大善人的极力反对,义无反顾地嫁给这样一个穷鬼!即使戴着金链子玉扳指,穿一身的紫貂绸缎,但是浸入骨髓的那股子穷酸劲儿,他永远也改不了。
逐渐发展到一旦见到丈夫,她就顿感无比厌烦憎恶,是老天爷跟自己开了一个拙劣的玩笑。有一回,她坐在堂前发呆,臆想出一场意外,足以改变这窒息逼仄的境况。她被自己的恶毒吓了一跳。
决意要理清关系后,凯莉求助于老父亲马大善人。当然不会有帮助,马大善人不是普通人,在社会上的面子比女儿的喜好更加重要。
“自己挑的,是泡狗屎也得吃下去!”
话虽如此,做父亲的不能对女儿全然无视、不管不顾。私底下,他跟儿子们在合议,怎样把损失降低到最低程度。简单商量后,他们决定给王二按几项罪名,让人抓进去好好治治,搞死掉更好。
“不要过了,教训一下就好,”凯莉想毕竟夫妻一场,能够好聚好散是最好的,“也是可怜人!总算让他享受了两年高级生活。”
过后见王二精神萎靡不振,怎么哀求也不能打动人心,知道已经挽救不了这段感情,假如是他认为的感情的话。一个有月亮的晚上,王二正在天井里望着天空叹息,突然进来几个黑衣人,不由分说绑定了他。马凯莉站在窗户前,表情淡漠地看着他被人按倒在地,低低地咆哮着挣扎着,像头缚住绳索的野兽。
他被带走了,未知去向。只要她不追究,应该也没有人惹麻烦上身地过问半句。
月光下的她,还是那个美丽得像仙女一样的女人。按照计划,过几天,她去了大城市。那里才是固属于她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