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老屋是前后院,爷爷奶奶住在后院,我们一家四口住在前院。记忆里,最多的还是生生不息的草木与花事。
后院有一棵梨树和小果树。梨树在我几岁的时候就砍掉了,隐隐约约有点印象却不记得梨子的味道。小红果树多长了些年,二十年前,奶奶生病那些年,每年还能吃上酸酸的红果子。爸爸他们年少的时候,爷爷会拿这些果子去吆喝卖掉,给孩子们换取生活费和学费。那时候,穷人家孩子读书是奢侈的事。红红的果子,承载的是那些灯下苦读少年的梦想。后来奶奶去世,小红果树也砍掉了。奶奶那时候还喜欢种花,臭金丝,指甲草,太阳花。每年夏天,指甲草开的正盛,摘下红艳的花朵,和白矾一起捣碎了,涂在指甲上。也是年少时,喜欢干的美事。
今天大伯仍然在院子里栽种树植,枣树,花红果树,葡萄树,西红柿,青椒,辣椒,南瓜,金针。每年夏天到秋天,后院的老屋在一片绿荫的包裹下,格外清凉。偶尔摘一颗将红的果子,酸中带甜,却再也没有当年小酸红果子的味道。也许,那酸里,是童年的味道。被一去不复返的岁月揉进时光里,再不能触碰与品尝,只有无尽的回忆。
前院是我们自己家的院子,爸妈打理。原来的前院很大,种着十来棵大杨树。郁郁葱葱,或者是因为彼时年少,记忆里的杨树,总是特别高大挺拔。大人为了让小孩子玩开心,在两棵杨树间架起了秋千,孩子们玩儿的不亦乐乎。秋千上高高扬起的童年,是记忆活泼而珍贵的事情。没有几年,大杨树也成了历史。这些年,断断续续的,种了海棠,观赏槐,后来因为院子整修,都挪走了。前几年,爸爸种了两棵葡萄树。看着它们一点点长大,而今的葡萄,酸中带甜,早早就被我搜刮殆尽,馋猫本色总是不时凸显。
爸妈在院子里种菜,黄瓜西红柿茄子青椒韭菜大葱,夏天自摘自收的日子,从年少一直延续至今。随着时代的变迁,加了时髦的菜品,种了圣女果,开了一小池子油麦菜。新鲜不加化肥的时蔬,见证了父母与时代一起向前的浪潮。
妈妈从前是不养花的。初中三年,在舅舅家寄宿,舅妈养了很多盆花,朝朝日日的浇水照顾,开花的时候就会羡慕,想着为什么妈妈总是不养花。近几年,修了房子,家里的条件也好一点了。妈妈也好像换了些许生活的心境,本来以为不会养花的她,反倒是养了好多旺盛活力的花枝。平安树枝繁叶茂,青翠繁盛。君子兰安稳清澈。老来俏活泼调皮。滴水观音娇绿欲滴。要数三角梅开的最好,一茬一茬的开,红花绿叶,彼此衬托,花美叶娇,生机勃勃。植物聚生气,现在的家里,倒是一片柔和温润的景象了。
少年与回忆,草木与花事,乡村与城市,这些年,翻过群山,走很长的路,终于成了一个路遥式的在城市夹缝中生活的农村人。越是繁华的都市,反倒越惦记乡村的这份宁静。越是热闹的生活,反倒越是喜欢冷清。
以前觉得,我们每个人都是在爬山,在往前走,远离故乡,远离青涩,远离懵懂的自我,远离捆绑与束缚,热爱破洞牛仔裤背一把吉他流浪的少年生活,想要闯出一片独有的天地。然后当我站在三十岁的山头,回望十五岁的自己,却发现,人生最快乐的时光,是那些被我遗留在身后,只有在记忆里拾捡的无事少年。然后我突然意识到,我们每个人,都在走向归途。
此时此刻,最想回头,看看那个,在大树间把秋千荡起好高的小姑娘,清风吹乱的麻花辫,微笑着把脚丫蹬向天空。我想对她说“Hi,天好蓝,我们一起,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