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游历四方,自然也见过不少名胜,譬如江南的烟雨,乌衣巷的落日,也不乏戈壁的飞沙,大漠的枯木。但这些,也仅仅是止步于喜欢而已,真正让我动情的地方,还是一方远墟。
从我见到它的第一次起,我就被其深深地吸引住了,它给予我的震撼怕是庐山三千尺银河般的瀑布也无可比拟,张家界的奇峰怪嶂也无法望其项背,更不用说千里的瀚海,空谷的绝响——它们的绝代风景又哪里比得上历史的哪怕一分厚重?
我爱着这方远墟,正如我爱着世间万物一般 ,我爱他一砖一瓦的远古,也爱它静默不语的稳重。试问,世间有几人能做到“任他风雨飘摇,我自岿然不动”般沉着?我轻抚着墙头,拨开雾霭,任凭流岚吹过我的思绪,犹如甘雨滋润万物,不着一点痕迹。
这方远墟究竟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又满足了谁的穷奢极欲?我并无从知晓,就连史书上也只有寥寥数语:“三年乃成,繁极一时。”当我的确看到了一个个持砖的人,一幅幅陌生的面孔,从日出直到黄昏,鲜血和着汗液滚落到土地化开,直至多少生命消逝才成就了这短暂的欢愉。你若问这是为了什么,恐怕我不能回答,为了博妃子一笑?为了那突然的一个念想?为了权力的极端享受?亦或者,只是那掌权者屁股长成了脑子?我不知道对错,也不愿意妄下定论。只不过如果换成是我,我更愿意有无边的旷影晕在我的眼里,没有关乎生死的刀枪剑影,有没有虚心假意的觥筹宴请,只一只白雕缀在湛蓝的天空。
仔细想想,千百年来,不知有多少人曾在这远墟上走过,兴许有着急入京赶考的书生;相思难见的怨妇;遥望玉盘的游子;嬉戏玩闹的垂髫……估计也有一方佳人撑着一把油纸伞,连带着一丝彷徨。不过现在只剩我这一粗人随意走过,好在远墟自有博大胸襟,不然我一定会在被诅咒一番后被逐出这方净土。
抬头望望天吧,不知是谁从天上投下来的视线,洒在茂密树叶的罅隙中,倘若仔细端详这树叶,可见其虽浓绿茂密,但不免也有几片树叶的末端微黄,但哪怕之后会只剩一片萧索,又于现在的宁静何干?休息片刻之后继续走走,低头一看,竟有一具马陆的空壳。破败的远墟再配上一具斑驳的空壳,自然是最合适不过了,可也不免徒生几分凄凉,我试图用手拈起它,哪知它如此脆弱,竟还不如现在烂大街的“海枯石烂,一生一世”。
罢了,谁去管它。
我们每个人正如那树上的叶子一般,即使现在生机旺盛,但也不过百年,树叶会枯黄、掉落、腐败,但树不会,它只会因吸收前面树叶的养分越来越壮大 。世界本就如此简单,世间万物都有其规律可循,我们只需种下“因”,然后等待“果”的发生就好。哪里来的那么多深奥道理,只不过是一些自称什么什么家的,读过几年古文,又随便地翻过两本字典,就可以轻易的把一句简单的话改写成神鬼都不认识的东西。譬如一句“答应的事,不能嘴上说说,要用心去做。”非要扯个万八千字不可,就这还有一大波的“善男信女”的跪地乞求,倒弄得局外人匪夷所思,又而啼笑皆非了。
既然我们都可以比成树叶,那么人生为什么不可以比成远墟呢?一开始只是一堆黄土,渐渐地成了一砖、一瓦,先从地基打起,然后才能垒起一堵堵墙,最后封顶,等到大功告成之时,它就再不仅仅是一个建筑那么简单,而是一种权力的象征、财富的彰显、当代工艺最尖端的象征。然而最后呢?虽然一时繁荣,但也无可避免的走向衰败,最后也只能沦为一大波文人借古讽今,排忧解愁的一个对象罢了。倘若这远墟尚能言语,会不会也像阿Q一样,笑着骂一句:“我曾经阔过!”人生也如此,一开始只是一团肉块,之后在母亲肚子里才慢慢长出了手脚,然后在众人的期待中呱呱出生,一落地便被视为家庭希望的结晶,然后又会渐渐扮演上不同的角色——学生、朋友、某某的伴侣、白领、高管、父亲或者母亲,然而最后却都只有一方木头做的小天地罢了,如此。
现在看来,我的确和这远墟有一段缘,前世未了,今生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