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应该在很多场合提过以下一段话:
“我喜欢田野工作是因为它是人类学者拿自己当武器、当工具。在所有的人文社会科学里面,这是最公平的,等于这是用‘我’来交换‘你’。”
这是我最开始有“把自己作为方法”感觉的地方。一提到人类学和其他学科不一样的地方,我就会想到这一点。后来回过头来想,这应该是很朴素的做人道理,平等地与人交往的方式。我觉得它特别是因为我很多时候是“飘着”的状态,是不和自己的生活发生联系的。
今年看到项飙老师的这本书,突然有会心一击的感觉,“终于有个人要来好好聊一聊这个话题了”。首先读标题,我感受到的是上面提到的这种“以我换你”的学科精神,还有是项老师强烈的个人反思。翻开这本书,我期待能看到他做研究的故事,也期待他坦诚的自我剖析。他是一位个人魅力非常强的学者,我喜欢他用大白话讲一切事情的风格,也喜欢他言谈间流露出来的那种在学者身上甚为少见的坦诚,对自己、对他人皆如此。
对话延续了大白话的风格,读起来很顺畅,但不知怎的,我总有被卡住一下的感觉。一些来自于我不知道的东西,比如他在东北做的”社会上的人“这个课题,比如费孝通《关于民族问题的讨论》;一些来自于让我很受启发的点,我不愿意让那些点轻轻松松地过去,我也想形成一些新的东西。比如他谈”理论不在于新不新,深不深,更不在于正确不正确,而是能不能形成沟通性“,这个”沟通性“一下子就让我卡住了。我觉得他很厉害的地方在于,他找到了一种表达,那些我无法言说的东西可以被他表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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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理论与图景。“理论”这个词容易与“抽象”、“形而上”联系在一起,一想起“理论突破”就无比头疼,因为抽象的东西总是更少、更难突破。但项老师说“‘理论’在拉丁文里是‘图景’的意思”,也就是说“给出一个理论,就是给出一个世界的图景”。这肯定了精确的、具象的东西也是有价值的。人也不能脱离具象去理解抽象。
2.中国历史上的地方与中心。在我的认知中,中国自古以来就是一个“强中心”的国家,觉得古人的生活和我差不多,也应该是有“一个中国”的概念,也认为国家的中心对他们而言很重要。从项老师的叙述中我发现可能不是这样的,对于古人来讲,也许地区中心的意义大于国家中心,地方文化精英的生活方式就有点像今天刚公布的雄安新区的生活图景,人去中心打工,回地方养老。但和古人相比,如今地方的文化意义已经被抽真空了,人们更趋向于中心的、主流的话语。从我的成长经历也能一窥一二吧,我父母还是很能认同在无锡生活的意义与价值,但我直到上大学前都是回避的态度,我认可的是北京、上海这样子的城市。为什么呢?因为地方在整个教育体系中是缺失的,方言也是不被认可的。哪怕我现在对家乡的认可,都是建立在主流话语之上的,它好歹还是长三角一个发展还行的城市吧,而不是对它本身的、积淀在历史中的价值的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