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变戏法
张有志躺在村口的老槐树下,两个胳膊放在头下边当枕头,嘴里哼着小曲儿,二郎腿翘在天上晃来晃去,脊背下边青石板凉凉的、硬硬的。
最近两年村里发展旅游业,依山傍水是看头,古村落的名头是噱头,每年春夏分别开放两个月是饥饿营销。村里预计今年的第一波游客明天就会到了,主任强行把村里唯一的大学生以及村里草台班子的宝贝疙瘩张有志从省城提溜回了村。
张有志想着晚上的排练,想着明天早上得天不亮去敲锣打鼓到各个铺子去喊门,想着得帮第一铺子的张婶吆喝她们家的“太极豆腐脑”,得帮洛水桥头的五叔吆喝他们家的“洛水刁子小鱼干”,还得提醒各个乡亲父老回家收衣服。最重要的,张有志想着明天晚上的今年第一场戏法。
需要张有志做的其实并不多,他只需要在爷爷的引导下,举着纸龙跟着爷爷跑,变戏法是爷爷的活儿。
在他很小的时候,爷爷给他演示过火龙游。老当时老爷子从背后的小布兜里掏出一把粉撒向天空,举起纸龙穿过粉末,纸龙像是着火了一般亮了。火龙在张有志眼睛里亮了起来,张有志说他想学,张老头不让,因为他看到张有志指向火龙的小手上无中生有般的出现了一点火苗。从那以后,张老头便不准张有志“玩火”,甚至让张有志拘着任何关于“火”的念头,一直等到张有志慢慢长大,张老头也无法一个人轻易举起纸龙了,才答应让张有志帮忙举着龙跟着跑。
但是这一次好像不太一样,至于哪里不一样,可能是今年村子的旅游季开的略早;可能是他刚回来就遇到了一个不属于这个村子的人;也可能是他想多了,直觉告诉他,有事冲着他来了。
排练过程很顺利,由于没有观众,氛围上还是差了点。张老头装戏粉的兜还是满满的,但是粉倒是没有以前撒的那么高了。张有志心想老头还是老咯。
散场回家,张老头背对着张有志走在前头,“娃娃,我这手艺怕是要失传了,你学不了,也别想着学,明年咱这龙就不出了”。
张有志懒散地摆了摆手,略带讨好地说:“要不传给我吧。您就别担心我那小火苗了,能控制了。”
张老头突然停下脚步,凌厉地转过头一脸严肃,“闭嘴,”继而压低声音,“你那手段,我不清楚由来,但一定是个麻烦,你一定要守好了。”
“我这手艺失传了就算了。“
张有志连忙说“那多可惜”,还想继续说点啥,张老头却已经走远了。
他也不知道,他的手段或者本事或者天赋到底是好还是坏,但他知道,他似乎能控制了。
入夜,凉风习习吹得樟树林子簌簌作响。张有志躺在床上,一只胳膊从床沿自然垂下,他手指微动,手心里慢慢升起一点亮光,一缕火苗慢慢跳跃,如心跳一般颤动。他在等人,直觉里的那个人。
月光似乳,大地似镜,一抹黑色慢慢侵染了过来。张有志没有动,一缕火线从他的手心慢慢垂向地面,蛇一样的蜿蜒游向门口,停在门口处不停抖动,像吐着蛇信。黑影迅速靠近,却在门口戛然而止。张有志本以为对方会悄然而至,用上迷药之类的东西,却没想到对方停在门口,敲了敲门。
“进来吧。“张有志冷静的说,他也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只能赌一把对方没有恶意。
门被轻轻推开,黑衣人跨进门,看到一根趴在地上的火线快速退回到已经坐起身的张有志脚下。“你在等我?准备打架?”黑衣人有些惊讶。
“你是谁?来干什么?“
“不重要,我来看着你。你不怕我动手?“
“刚回村就发现你了,你并没有刻意伪装什么,在我们村,外面飞来一只鸟我们都知道是外面来的。所以先假定你没有很深的恶意吧。你敲了门,表示我们可以聊,所以我收了火线。你来看着我做什么?“
“有人要的你命。我来看着你让你别死了。另外,你果然会用火,那目标就没错。“
“详细说说。“张有志调整了一下坐姿,他神经紧绷,那种异样的直觉并没有消失。
“未来有人因为某个画面或者预言,认为你会在未来带来灾难,所以派人回到现在,要先除掉你。我所在的党派与他们意见不一样,所以我回来要看着你,不让你出事也不能让你做坏事。“黑衣人一口气说完这些话,仿佛用掉了所有的耐心。
“我怎么相信你?“张有志平静的说。
“凭你的直觉吧。今夜只是来提醒你,你最好更警觉一些。“说完黑衣人转过身准备离去,门槛的缝隙里似乎有细微的亮光在跳动,黑衣人扭过头看了眼张有志,不耐烦地说“不是吧你”。
黑衣人走后,张有志终于放下一丝警惕,但是眉头皱的更紧了。未来的人似乎不那么在意他这一手小火苗,而他怎么用这个小火苗带来灾难?如果真是未来的人,那时空穿越又是什么东西?关键是那个要杀他的人是谁呢,现在又在哪呢?又为什么选择了现在的时间点,在这里动手?他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大概率明天那个杀手要趁乱出手的吧,而这个要来看着他的人似乎什么都帮不了。
不知过了多久,张有志终于熬不住那些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正要不自主的睡过去,但是就在这一个刹那他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心脏仿佛被重锤敲出“咚”的一声。张有志顺势一个转身从床边溜了下去,一手撑地,火线瞬间布满整个小屋。确认危险不是来自屋内,张有志闪身出门,想找出“那个人”,可是屋外什么都没有,月明星稀,月光如白练,不像是杀人的夜。
张有志盯着不远处的樟树林,如果附近还有什么地方能藏人,就只能是那里了。他很紧张,也真的很期待。紧张在与这是他第一次与人进行这样的较量,他与生俱来的警惕性似乎在这样的时刻活跃的有些过分。期待在于近二十年了才遇到一些不一样的人,这些人大概率是冲着他或者他手里的火苗来的,而他自己也很想搞清楚自己是怎么回事,他期待与知道这些事情的人进行一些——交流。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细微的汗液在张有志额头冒出,汇聚成滴顺着张有志的脸颊滑到下巴落在地上——“嗒”,张有志一个侧翻,又躲过一箭,月光里有银箭自林中射出如浪里白条疾疾破开水面。张有志一手撑地堪堪躲过射来的第二箭,而后听到樟树林里的响动,知道“那个人”终于是走了,他捡起插在地上的特制弯曲蛇形箭矢,短且轻,加上屋子里的那支,就是总共是三支。这些箭射出来没有声音且速度极快,在弄清自己的能力之前,“那个人”应该不会再来了,三箭是他的极限吗?张有志心想。
张有志回到屋子里,缓过劲来才想起来,如果没有那种直击心脏的警惕性提醒,他刚才可能已经死了两次了,在屋外给人当靶子实在是过于托大了,认为那个“不重要”会出现并保护自己也有些天真了。他强行压下自己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裹起被子放在了床上,自己则躺在了床底。在没有抓到“那个人”之前,自己怕是睡不好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