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妈妈要嫁给爸爸,娘家的人是十分支持的。
大舅舅对她说:“没户口就没户口,这么多兄弟姐妹都是农民,你还怕没粮食吗?”
二姨说:“小妹,不用等我,你先结婚。你个子小,挑不动粪箕,种不了地,这辈子别做农民了。”
所以他们树上、地里长什么,妈妈就有什么。我出生以后,外婆更把我宠得让其他的表哥表姐们都眼红。
我读三年级时,爸爸成功调回县城的中学工作,于是一家六口终于住到了一起。但是妈妈很快发现,城区里什么都要钱,青菜要钱、柴火要钱,水都要一分钱一桶,更要命的是买肉要粮票,买煤要煤票,连吃个早餐也要一毛钱外加一两粮票。
家里只有爸爸和奶奶有户口,有粮票领,奶奶的退休金自己要用,只有爸爸的工资做家里的开支,这远远不够,于是妈妈除了照顾一大家子外,开始了做家庭副业和偶尔有工作的日子。
家庭副业可以赚一些外快,粮票也可以用钱购买,但没人倒卖煤票,幸亏我们遇上了善良的街坊。有些人家当月有用不完的煤票,就会在月底最后一天送给我们,于是我就要跟着大人赶着去买煤饼。
拉煤饼是个体力活,有时赶上爸爸妈妈都在工作,奶奶和我一老一少要走上两三趟,在煤厂把煤饼放上小板车,拉回家再码整齐,又脏又累,但谁让我是大家姐呢。
那时候经常捡亲戚家小孩的旧衣服穿,其中有一套粉红色的、尼龙质地的长衫长裤,胸前还绣着几朵红花,我非常喜欢,一年穿三季。那年冬天很冷,我把能穿的都穿上了,外面罩着那套衣服,光脚上是永远的凉鞋,在上课时冷得发抖,为了减少热量散失,课桌下的双腿扭得像麻花。
有一年端午节,妈妈要去看望外婆,翻遍了裤兜才找到两毛钱,于是把家里储的一瓮尿卖了两毛,又收拾了家里的旧报纸卖了一毛五分,依然不够,再找奶奶要了一毛钱才凑够车费。
有一位奶奶的学生,也是爸爸的同学,听说我们都搬回县城居住了,便带着他的儿子来看望我们。
当年县城人招呼农村人,都是带他们走走人民公园,逛逛青少年宫,或是看一场电影。这次比较特殊,小男孩听说市区有游泳池,想去游泳,于是奶奶和学生去走公园,爸爸带着我和小男孩去游泳。
从游泳池出来,经过县里唯一的雪糕店,看到奶白的冰淇淋旋转着落到雪糕筒上,小男孩走不动路了,眼睛直直地盯着看。爸爸没有办法,可是摸遍了身上的口袋,钱只够买一个,就买了一个给他。
然后轮到我直直地盯着他看了,只见他的舌头灵活地在冰淇淋上旋转,可依然有来不及舔的融化了滴落下来。我心里十分惋惜,也十分委屈,我都还没吃过冰淇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