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外,日暮,残阳凌舞。
荒漠,黄沙,酒旗飘摇。
一家边陲野店,孤零零的立在戈壁旁,藏进昏黄的风沙里。天色阴沉,驼铃静谧,行人罕至。小店外风沙漫天,店里倒是灯火通明,几十个常年混迹边关的大汉正吵嚷着,都是如出一辙的关外打扮。乱发披散,皮肤粗黑,皲裂的嘴唇,还有口沫横飞的鞑靼腔。一张张常年与酷暑严寒对抗的脸上,时而高声呼喝,时而咧嘴大笑。众人吃肉喝酒,用随身携带的匕首豪迈的切割着焦黄的烤肉,又在肮脏黢黑的皮袄上上下擦拭。喝酒的汉子们剑拔弩张的吵嚷起来,却只是为了一坛陈酿。
人群中只有一个例外,一个格格不入的老人。白面长髯,面色威严,紫夜貂裘,猩红衬里。这打扮与环境太过违和,像一只孤雁落在鸡窝里,骄傲突兀,大概是嫌弃地方污秽,他始终负手而立。
哗啦一声,门被推开下,吵嚷的人群一时缄默望向门口。伴着风沙出现的,是一个颀长高大的身影,孤零零的身影。
高大汉子扫视着杂乱拥挤的酒馆,他的眼睛从一触即发的众人身上一一划过。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说罢径直走向酒坛,拿起嗅了嗅,仰头便饮。
两伙人一愣,便要发作,却不约而同的先朝华服老人往去。老人没有吱声,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已死死盯着高大汉子。
高大男子也是风尘仆仆,旅人打扮。饱经风霜的面庞,颧骨浑圆,下颌分明,长发杂乱,髭须相连,他的表情始终很轻松。方胡须让这张写满故事的脸更添沧桑,沧桑却不疲惫,他的双眼,始终炯炯有神。
老人开口了,“这位兄台,无名之酒,岂可乱饮?”
男子斜瞟了老人一眼,一擦嘴角笑道“酒虽无名,善饮者饮之,也就可以留名了。”
老人旁边一个大汉怕案而起:“你敢这么和长老说话!”说着就把手中酒杯朝男子面门掷去。
忽而剑光一闪,掷来的酒杯已稳稳停在男子手中剑上,酒也稳稳留在杯中。他的面色毫无波澜,始终轻松自如,低头一嗅那杯村酿,却微微皱眉,把酒泼到地上,收剑入鞘。
掷酒汉子常年混迹关外,倒也有些见识,一看男子露了这等功夫,兀自不敢再说话了。有几个不识好歹的汉子,跃跃欲试间被老人一个眼神喝止住,老人眯着眼打量起男子。
见他宽肩细腰,毡帽黑袍,腰间缠着蹀躞七事,几把铮亮的匕首把从绑带间露了出来。突然,老人的目光一缩,死死盯着大汉的手。
他的手黝黑粗糙,手指却修长灵活,指甲修剪的干净整齐,这双手,绝不允许自己出剑慢一丁点。虎口磨有死茧,指节突出。依稀可见掌心有纵横细密的疤痕,手背却光洁平整。老人像被什么震撼的景观吸引,目光扎在男人的手上不再松开。
指甲平整,说明追求极致,不容有失;手指强劲,才能纵剑自如,收放无误;虎口生茧,说明与剑契合,心手共生;掌心多疤,必是常年勤练,刻苦求道;手背无伤,说明难有敌手,无人能伤。再想起这人步伐稳健迅捷,进门这几步,看似无意,却暗合两仪踏步,踩宫位脚尖向前,进迅位足跟稍侧,可进可退,轻盈无声。
男子笑容爽朗,眼眸流动。老人笑赞“兄台这一剑快而无形,当真是好手段,想来也是久而习剑之人,不知可通姓名?”
“抬爱啦,在下习剑虽久,却是微不足道,无意留名。”
“不瞒仁兄,老朽奉天驱老人之命来到关外,此处是天沙帮的地界,前去四五里就是枭头山,向西枯星湖,向北庞家镇,人人以我马首是瞻,兄台不弃,原引荐您与天驱老人见上一面,他有通天手段,势力广阔,风头无两。而且欲与剑圣林丹一较高下,问鼎无双。当下用人之际,以兄台这般身手,必不至埋没,从此平步青云,留名江湖。”
“留名?哈哈哈哈!习武之人,以追慕虚名为目地,又能走得了多远呢?”
男子目光炯炯的看着众人,眼中金光四射,似乎睥睨尘泥。接着说:“我练剑,为的是冶心练气,强身醒智;为的是为之当为,不屈己志;为的是磨而不磷,涅而不缁;习剑者光明磊落,堂堂丈夫,徒慕虚名岂不让人耻笑!”
这番话说的老者哑口无言,老人默默退下。众人询问是否动手,老人叹了一口气,“此人的器,是我也看不透的,由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