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夜空中有一轮下弦月,很近,仿佛触手可及。我坐在书房前,看着这静谧,香烟在烟缸中燃烧,但我没有吸一口,我点烟的原因只是因为需要一个陪伴,它缓慢地消耗着自己微不足道的生命——和我一样微不足道的生命,因为随时就有另一根来替换。
夜风微凉。
此刻,我不知道是几点,也不愿意掏出怀表,我不太在意时间的流逝,无论是过快还是过慢,因为对我而言时间早就停止了。
没错,属于我的时间停止了。
一支老酒的时间是流动的,它不断地吸纳岁月,它的生命每过一年都会比之前更加充沛。野草的时间是流动的,柔软的野草顶动大石,根茎在地下野蛮生长,稍过几年,就能看到直接的岁月,岁月变青,变绿,变黄,最后白雪皑皑,周而复始。
即便岁月是流动的,如江河,翻滚不息,我的岁月也被冰封。
那年她去,我将和她一起经营的庄园推掉,换成荆棘,用钢筋混凝土做的荆棘。
夜风微凉。
我看向我的建筑。
我还剩下些什么?我思索着......”
“......记忆是什么?我翻了翻词典,‘记忆是人脑对过去经验的反映,是在头脑中积累和保存个体经验的心理过程。’我没有读懂。我也不知道我查询‘记忆’是这个词汇是为了忘却还是为了留念。
我唯一知道的事情是,我要把那些已经模糊的片段全部抓回来,所以我不断的写日记,不断让飘渺的往事时刻重复在脑海。你要知道,一个人没有什么不能忘却,我努力抓住一幕幕场景,再让它们在生活中一一还原,要知道,总有东西不能忘记。
曾经,我早出工作,小儿酣睡,我为他做好早餐才会出门。我用四种果酱,香橙,蓝莓,草莓,苹果分别涂在吐司面包上。小儿从每个部分各咬一口,到后来吃一片,两片,吃两片后还要和一杯牛奶,他就这样无声的长大了。
我老了,我已经没有饥饿感,除去必要的场合,不会进食,但每天早上仍会在几片吐司面包上涂上四种果酱,回家,它原封不动的躺在桌上。
......
停顿许久,姑且写完今天的记录吧。
我刚才手掌摊平,用笔杆在手掌上涂抹,我又重新算了算时间,如果小子还在,不知会是什么摸样。”
“......从公园闲逛回来,脚步隐隐发痛,强大的疲惫引发了困意,我连抽了几支烟都没赶走瞌睡。
又有几个年轻人试着认识我,我早早就认识了他们,如果我没有换名字的话也许他们这几个会远远避开我,看着这几个年轻人殷勤的样子,我当时差点笑出声。
他们今天胡乱点评了一支酒,硬说是石板路的香气,我抢酒杯,闻了一下,说那是‘波尔多海风的味道’,年轻人头脑很灵活,他对他女伴说,‘先生在法国旅居7年,果然对酒深有造诣。’
现在想起这个片段都让我发笑,什么石板路,什么海风味,什么旅居法国,我从来没出过国。
我今天没有收他们名片,他们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也觉得做得有些过激了。我想改日还是安排人登门送上宴会的邀请函,更何况,那几个年轻人,我必须请来......”
“......入秋了,幸好不算凉。天色和那年一样。
那年我很闲,我们坐在长木椅子上,看湖面波光,看北雁南归。你喜欢看天上的云,在我眼里,那只是云,在你眼中却是另一个世界。
你看见了破墙而出的大象,看见了骑在乌龟背上的猴,还看见三角龙在天上变成了面包,后来你看着看着哭了起来,我问你怎么了,你指着天上的雁阵问我,它们还会回来吗?
我万万没想到,你常常来这,你说是见朋友,原来大雁也成了你的朋友。我对你说,会的,春天就会回来。你破涕为笑,一路追赶大雁,一直跑到山岗上,跟它们挥手作别。
——“一定要回来哦。”
而今大雁年年归来。
我一直习惯坐在那条长木椅子上,有时大雁会围着我,会呆呆的望着我,像在问我什么事。
——你们的朋友不会回来了,再也不会。
那年,你去;次年,妻抑郁而终......”
“明天,就是中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