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我在学校。
来学校前就扫奶奶的墓了,第一次扫奶奶,还是妈妈的央求下去扫的。我说就不去了吧,我看书呢,妈妈说,我让奶奶保佑你考上公务员,当个大官。
我去了,因为我看到妈妈的眼里充满希冀,也看到胆怯。
奶奶埋葬在一个同姓人颓败的村遗址里,那时,人还少,那条村的人被我们村霸道的人驱逐了。留下破烂的砖瓦,大家在那里重新开辟了田地。这故事是奶奶跟我说的,随着殡改的推行,由于那里地形隐蔽,一下子变成了村里的乱葬岗。
以前回来时都是跟奶奶聊天,尽自己所能帮她做事,我说我在茂名学院读书,她什么时候想我我都能回来……
但其实不是,我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远到忘记奶奶的模样,远到不敢想象下次回来她还在不在……而她就在我去读大学的第一年走了,我却骗她我已经读了很多年大学……
她走的那年,本该是我毕业出来工作的时间,而我失学的事却从没有告诉过她……这辈子再也无法对她尽孝了……
我特意睡在她走前最后住的房间里,那个房间,她无所不在,我怕她,抱愧的心理,她已经不在了,成了阴中的一魂,我总想着她会冒出来问我,我欠她的,什么时候还……我怕着
连睡觉之前都要在床头备一把明晃晃的刀,我愧疚,而却又贪恋人世
扫奶奶时是我跟母亲去,很小很小的棺木,大概已经腐烂,埋葬奶奶的地方下陷,杂草冒出尖尖的芽,没有坟碑,没有姓氏跟大地融合在一起,唯一感到安慰的就是她的隔壁躺着百婆,一个跟她玩了一辈子的玩伴。她们俩都没什么病,就走路摔倒,臀骨骨折躺在床上躺死的。
周围都是一个村里逝去的人,想想她们可以半夜溜出来拉家常心中凄楚便少了些许。
而与众不同的是奶奶是被焚烧的,其他人都骨肉齐全土葬了,在乡下,下葬个完尸如同埋个鸡鸭那么容易,大家都是葬在自家的田里,那块他们劳作了一辈子的土地,走后也融入了那块土地里。
跟着母亲迷迷糊糊做了些很形式的仪式,比如,烧纸钱。那些旧版人民币版式上加上“天地通”几个字。特别搞笑,我怀疑着,人间的人又怎么知道地下的人用什么钱?
我抗拒地做着这一切。同时,也希望果真有用,那么,她能用我烧的冥币去购买些东西。
扫完奶奶的墓回来,心情竟然有了种舒坦。
从奶奶生病到奶奶出殡下葬我都未有出席,我所有对自己的不原谅竟然在去扫奶奶时得到自我重审,我以为在她活着能为她做什么就多做,我本着科学态度看待这一切,我却忽略了,那是“送终”。我不是一个善始善终的人,居然用“科学观”来洗脱和蒙蔽自己的良知。
如果也一定有鬼神的话,别人都是在吹吹打打中,儿孙满堂中,锣鼓喧天中被子孙后代送走,走向另一个世界,热闹!而我的奶奶却孤身一人,唯有她儿媳捧着她的灵位……
我们花不到半个小时在那个埋葬奶奶的地方重新隆起土堆,妈妈烧香时念叨说,保佑蔡建华大富大贵……我只祈祷:奶奶,希望你在下面生活得很好,安稳幸福。
烟雾缭绕。而我眼泪盈眶。
土堆下埋着的仅是一把骨灰,没有感情也没有知觉的骨灰啊,怎么能叫人不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