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刘秀芳没能离开家，只是抽空打了个电话给他，说自己仍在努力，让他再等等。赵阳表示愿意等，让她别着急。挂掉电话后赵阳的眼里不禁涌出泪水来，一股苦涩的酸意涌上了心头，他有了不好的感觉：难道会失去她么？

他连想都不敢想。她对于他来说太重要了！他独自在宾馆的房间里徘徊着，一圈又一圈。见不到她的时候，时间真的过得格外漫长。

第五天下午刘秀芳终于出来家门，见到了他。

两个人拥抱后，刘秀芳抽泣起来。赵阳赶紧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没事，我就是想哭。”她抽噎着说道。

赵阳心疼极了：“你爸妈还反对吗？”

“我妈还好，我爸……今天有点松口。”刘秀芳道。“我再试试看。我爸那么疼我，他应该会答应。”

“嗯。”赵阳看着她，心里有点酸，眼里又要涌出泪来。他强忍住了：“你别和叔叔直接起矛盾，有什么话慢慢说。”

“我知道。”刘秀芳点点头，又哭了起来。

赵阳抱着她，安慰了一阵。她离开时，赵阳出去宾馆送她，看到外面天色变得阴沉了，连带他的心情也跟着忧郁起来。

来到桃李园镇的第六天，清晨下了点小雨，天气变凉了。刘秀芳一大早打过电话来，让赵阳去她家里。

赵阳于是赶紧从里到外地把自己收拾了一遍，穿上自认为最好看的一套衣服，想了想，又去外面买了些水果。早上八点过后，正式登门拜访。

刘秀芳过来开的门，只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赵阳有些不安地进了客厅，见她爸妈正坐在上次的沙发上。

“赵阳啊，坐，坐。”她妈笑着让他坐下。赵阳打过招呼，坐了下来。刘秀芳去拿被子给他倒水，赵阳要去帮忙，被她爸爸制止了。

“你先坐。”她爸爸说道。

赵阳心里有些忐忑，嘴上笑着问道：“叔叔阿姨，今天找我有事？”

“赵阳啊。”她爸笑着说道，“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赵阳咽了口唾沫：“嗯，没有太具体的。”

这时她妈妈说道：“我们家就一个女儿，不想让她嫁的太远。”

“这个，我能留下！”赵阳赶紧说道。他太害怕自己被拒绝了，这一刻他甚至动摇了要回去家乡的梦想。

她妈妈笑了：“成家立业是大事，不是说行就行的。你留下，你们怎么买房？以后怎么过？”

赵阳赶紧道：“叔叔阿姨，我在外边挣了点钱，以后能挣更多！”

她爸爸笑着道：“不是钱的事儿！过日子不是有钱就行的。”

赵阳张了张嘴，没说话。

“小芳一直说你好。”她妈妈说道，“我也看出来，你这孩子老实，没有歪心眼。”

赵阳在等她说下去。

“这样吧，你要是能拿出五十万的彩礼来，我就再考虑考虑。”她妈妈说道，“五十万，我们县里的行情就这样。”

赵阳竭力地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努力微笑道：“好的，叔叔阿姨，我想想办法。”他听出自己的声音有些哽咽了，慌忙站起来道：“我想想办法，想想办法！叔叔阿姨再见！”

说罢他便逃也似地离开了，刘秀芳在身后叫他，他也没回应。

他走在大街上，想大笑，又想大哭一场。五十万！去哪里找这个五十万！

他演《大老板》的时候，挣了二十万，后来演《黎黎传》，挣了五万多。当时钱公子要多给十万，被他脑筋一热直接拒绝了。现在他后悔极了！但是加在一起，也不够啊！现在他在演艺圈的名声已经臭了，没有剧组愿意给他机会，没有人找他拍戏，他又没有一技之长，该去哪里挣剩下的钱呢？

他想了又想，打开手机的通讯录翻了又翻，最终还是打通了张大福的电话。

“喂，赵阳？”

“大福哥！……我，有点急事要用钱，你看……能不能给我凑凑？”

“行啊，你要多少？”

“……你手头宽裕吗？”

“放心！给你凑个五六万还是有的！”

“……好，你先预备着，我过几天找你！”

这一天里，他努力地给其他人打着电话，开口借钱。大部分的人连他的电话都不接，剩余的人一听他借钱，只是打个哈哈，然后说自己也困难等等。赵阳脸皮儿薄，说不了几句就挂了。一天下来，张大福可以借六万，李珊可以借一万，李导那里可以借三万，马导那里可以借三万，其余就没了。

赵阳从没有这般迫切地渴望着金钱。以前他虽然知道钱是要紧的东西，也体会过金钱带来的实力感，然而这一次他真的急需钱，急需钱！

从来都是一分钱压倒英雄汉……

晚上，他正愁眉不展的时候，刘秀芳打来了电话，约他出去。

他努力振奋起精神，不想让她担心。等他出去的时候，发现外边天气凉的厉害，大约是白天下过雨的缘故吧。

街上没什么行人，刘秀芳在街头等着他。

“芳！我今天找人借了钱，快凑够了！”赵阳急切地说道，“你让你爸妈再等等！再……”他住了口，发现刘秀芳正哀伤地看着他。

“你真傻。”刘秀芳的眼中流出泪来，“那个五十万就是个借口。我跟家里说了，你手头有二十多万，他们就跟你说要五十万。你要是凑够了五十万，他们只会要更多。”

赵阳傻子一样地看着她。

“对不起，我爸妈……还是不同意！”刘秀芳大哭了起来，紧紧地抱着他。

赵阳想做出无所谓的样子，然而眼泪终究流了出来。他赶紧擦掉，努力克制着声音，说道，“还有办法！我……”

刘秀芳抬起头看着他，眼里噙着泪。他说不下去了。

“对不起，我说服不了他们。”她低下头去，小声说道，“我爸妈……也是为了我好。我不想……再让他们伤心。我这一周流的眼泪，比我过去十几年流的都多。我……不想再难受下去了……”

赵阳知道了她想说什么了。

“我们分开吧。”她终于说出了。

尽管曾经担忧过，烦躁过，害怕过，然而真的听到她说出时，赵阳的脑中反而一片空明，像是从来没有这般清晰过。他望着她含泪的眼睛，心里难过极了，然而知道她更难过，也不愿她再这般的辛苦了。

他咽下满嘴的苦涩，笑着点了点头，对她说道：“好。”

于是他们一起牵着手在街头散步，谁都不说话。夜晚的凉风吹过街道，卷起路边被丢弃的塑料袋，“哗啦哗啦”地响着。赵阳觉得自己真棒，明明心里难过极了，脸上硬是一直带着笑容。

到了她家门口，赵阳再一次抱住她，在她耳边轻轻道：“你呀，真傻，偏偏找了个没钱又没用的男朋友。”

说罢他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了，趁着刘秀芳正靠在他的肩头，没有看到，他赶紧擦去眼泪，随后把手攥成拳头，用牙齿狠狠咬住，没有哭出声来。

“我明天离开了。晚安。”他笑着说道。

刘秀芳含泪看着他，点点头，回身进了家，慢慢关上了门。

赵阳最后看了一眼她家的大门，随后离开。出了她家的胡同，他跑了起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飞快在大街上跑着，仿佛这样就可以摆脱掉悲伤。

夜晚，路两旁昏暗的灯光下，一个年轻男子沉默地奔跑着。小雨又下了起来。

待他实在跑不动了，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气时，泪水一下子就流了出来。他的心头像被人狠狠割走了一大块肉，只留下空落落的疼，怎么也摆脱不了。

这股疼痛一直伴着他，折磨着他，直至勉强入眠。第二天他醒来时，才凌晨四点多。

于是他收拾了东西，叫醒了老板要退房。中年妇女一边打着哈欠，不耐烦地退了他押金，随口骂了一句什么。赵阳没有再计较，拖着行李箱便走去车站。随后又转搭火车。回到雨阳市的时候才下午两点多。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回来雨阳市，他只是要远远地离开桃李园镇，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时隔一年后，赵阳再次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了广场上。这让他不禁生出这辈子都没离开过这里的错觉来。眼见得雨阳市的上空也布满了阴云，天快要下雨了。

他勉强走到一个长椅那里，把行李箱扔下，坐了下来。四周没什么人，天地之间又只剩下了他自己。蹉跎一年，真不知道自己到底干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