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哭声没有外国口音
口干舌燥的我拖着行李到处寻找免费WiFi,在伊斯坦布尔这个糟心的机场,这已经是第四次。
没找到WiFi倒是找到个大叔。既然都没网干脆闲聊天度过这五个小时的转机等候。
{让我猜猜你的职业吧}
【哈哈,好啊】
{我觉得你应该是个记者,战地记者那种}
每次跟别人介绍自己我都会说我是个学新闻的,这次被人先看出来了。此行我目的有两个:给难民营的小孩分糖果和看看沙漠。我的行李箱装满了糖果,有一部分是韩国朋友买的,临行前还送给我印着校徽的帽衫,她说可能会更有意义。
和大叔天南海北聊了很多,毕竟我的知识量还不丰富,和长者聊天尽量小心谨慎。当得知他常年生活在法国,我忍不住把所谓民主又自由的法国从头到脚讨厌了一遍。大叔有点尴尬的陪着笑说“确实”。中国人对于民主的理解有自己的一套,在这里我不想过多的讨论政治,极力推荐大家读一下基辛格的《论中国》。临行前留了微信账号,但一直没有收到添加通知,不过无所谓,我对这个谢顶的大叔没什么兴趣。
抵达安曼已经是凌晨四点,之前在网上认识的朋友杨哥驱车来接我,出海关盘查时,海关人员要我提供酒店地址,我并没有预定酒店,又给朋友发了信息,耽误了十几分钟最后还是放行了,约旦的海关并不苛刻,他们反而欢迎游客来,因为这里实在太穷了,但我疑惑不解的是他们的钱比欧元还贵,惊喜的是我俄罗斯的visa卡原来可以使用,用卢布兑换第纳尔,手续费人民币五十……先勉强刷一千块用着吧。折腾到朋友家里喝完热茶已经六点,屋子很冷,我来的这天安曼开始降温,我也是倒霉催的。朋友拿了毛毯让我在客厅先凑合睡一会,九点钟我们还要去慈善机构探望。
在安曼市中心有个当地的慈善机构,这里的留学生和他们一起为难民发放物资和善款,我们先去了发放物资的房间,一进来,里面的人就热情地招待,看来和朋友很熟络。有个包着粉色头巾的女孩跑过来拉我的手,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好像不太会讲英语,但是我还是听出来她在磕磕巴巴的对我说“你很漂亮”。我掏出手机想和她合影,她却害羞的跑开了。我拿出三脚架开始拍摄,过了一会很多当地志愿者跑上来要跟我合影,有点措手不及,粉色头巾的女孩也跑了上来,终于不再害羞跟我拍照。这里的衣服都是中国的民间捐赠,很多还是新衣服,旧衣服也经过了洗涤熨烫,很干净整洁。短暂的停留之后我们去接另外两个国内来的志愿者,她们刚刚从沙特圣地麦加回来,两位和蔼的大姐。
由于朋友银行卡限额到了,我们一直没办法取出善款,我提议将自己身上的美金和欧元先拿出来给他们,她们雀跃的亲我的脸说着感谢安拉,我是派来的天使。一路上她们非常高兴,不停地感谢真主感谢我的帮助。一时间让我难为情了,我觉得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并没什么。我们到了善款发放的地点,每个难民都是登记过的,每个人领到大约人民币壹仟的资助,我在一旁录像拍照,五星红旗挂在墙上,横幅写着“中国人援助叙利亚难民志愿者联盟”,每个领到善款的难民都不停地说着谢谢,最后一个母亲还要求跟我也拥抱一下。我感叹着,千百年来我们的百姓就是这样质朴和善良。中途到了做祷告的时间,大家拿出毯子铺在地上,开始礼仪。说实话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非常震撼,有点愣住,之后在月亮谷沙漠的时候也遇到了这样的情境。
敬畏使人虔诚。
一天没吃饭只睡了三个小时的我快要熬不住,大家也是饥肠辘辘去了一家中餐馆。我有点担心的问要不要把头发包起来,他们说没关系,在约旦有一成左右的人是基督教,安曼比较自由,街上很多不包头的女人。这些神秘的阿拉伯美丽女人,越是掩盖,越觉得迷人。他们的卡还是取不出钱,大概是本月的限额到了,我倒也不着急,身上的钱还够住宾馆。
五十第纳尔(500人民币)两晚,对我来说不是很划算。约旦确实很破旧,安曼的市中心还不如土耳其的郊区。破破旧旧的房子,路面交通很差,车辆乱停,马路上超车违章比比皆是。朋友忿忿地说就该让俄罗斯人好好教教阿拉伯人怎么开车!阿拉伯人从来不动手打架,他们很喜欢吵架,不管吵得多凶也绝不动手。中国人的手,阿拉伯人的舌头,阿语非常复杂灵活,想想俄语也是难,英语和这些语言比起来简直是婴孩。疲惫不堪回到宾馆,发现热水器没开,只好烧水,等了两个小时才热,空调一直开着屋子还是冷,洗完澡收拾完已经凌晨两点多,早晨又要早早去边境的难民营,之前一天的航程还没有歇够,算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早晨和另外两个新的朋友一起去难民营,带上我的一箱子糖,我看着这条公路是一路向北直通大马士革的。大马士革,人间天堂。我记得有一种大马士革玫瑰,又称突厥蔷薇,是蔷薇科的一种。相传最早是红色,为什么红玫瑰象征爱情呢?在希腊神话里爱神阿芙洛狄忒为了寻找她的情人,在玫瑰从中刺破了腿,鲜血滴在花瓣上,白玫瑰变成了红玫瑰,因此红玫瑰成了坚贞爱情的象征。如今我们看到的大马士革玫瑰基本都是粉色,也是世界公认最优质的品种。我的思绪越拉越远,仿佛这一趟就要去大马士革一样。如今大马士革玫瑰再次被染成了绛红色,鲜血混合炮灰。
路上我们都在担心下雨,出了安曼开始晴天,朋友给我指着路标说“看,通往叙利亚”。停下车在路标旁留了合影,然后继续出发,马夫拉克。
一下车到了营地我就闻到刺鼻的臭味,像厕所的味道。这里的难民纷纷涌出来欢迎我们,他们和志愿者早已熟悉,很热情,很多孩子围着我,我发现他们都没有鞋子。赶紧拿出相机拍摄,真后悔没有带麦克风,也后悔没有DV,单反的拾音功能不是很好。粗粗的录了一些,跟着他们去了难民帐篷,一个小男孩一直给我带路,还给我掀起门帘请我进来,这些孩子看到外国人都非常兴奋,我发现他们的眼睛有很厚重的脓水,血丝满布,不知道是什么造成,他们的头发和脸上沾着土,脸蛋被风吹的通红,一个个追上来。这些帐篷一部分是联合国捐助,大部分有损坏,破洞很常见。我拍摄了一些孩子的照片,四个月大的婴儿,面对镜头甜甜的笑了,我心里却丝毫笑不出来。还有一个腿部负伤的老人,同行的玛琳娜悄悄地抹抹眼泪。我拿出箱子,给孩子分发糖果,他们非常高兴,在我身边簇拥,希望这些糖在新年前一天能够让他们感到甜蜜,暂时忘却战火带来的悲痛与冬日的严寒。最后我们打着横幅合了影,本来想更深入多拍摄一些,但是天降大雨,我们只好匆匆走了。给国内的一位老师看了照片,她说“也许这不谙世事的笑容才是饱经战火的叙利亚最后的希望”。我久久不能忘记那些孩子的笑脸,我没有见任何一个人哭,但是这笑容比哭泣更动容,笑声没有外国口音,哭声也是。
前一天的两位大姐马上要回国,来不及给我换钱只好先还我第纳尔,有六千多人民币左右。但我觉得我花不了这么多,先拿着吧,大不了最后再换回美金。杨哥说大家一起做饭过新年,我们去买了食材,准备做新疆的大盘鸡。这些朋友大部分来自新疆和宁夏,是我之前在网上联系的,他们当时发起了慈善活动,都是穆斯林。来自云南的玛琳娜跟我慢慢熟悉起来,话也多了,感觉她非常单纯腼腆,和我这个大大咧咧的女孩截然相反。我和爱沙尼亚的朋友通了Skype,这个俄罗斯族的姑娘是我最好的外国闺蜜,住在塔林,我说等我办了申根签,三月之后就去看你。但是这个学期她决定退学,回到爱沙尼亚读书,视频里她特意打扮了一下,金发红唇非常美,我们用俄语交谈着,我给她看杨哥和其他朋友在厨房做饭,杨哥用我教的俄语说“你真美”。大盘鸡放了很多辣椒,但是真的非常非常好吃,杨哥说这个在新疆啥都不算,算最难吃的吧。哈哈,看来我一定要去新疆好好玩一圈。
大家去了水烟馆,打牌抽烟扯闲天。馆子里阿拉伯人放起了欢乐的音乐,非常好听,他们围着火炉跳舞唱歌,我们也跟着摇摆。大家一起玩了“炸金花”输了要挨打,我的胳膊很快就青了。2015年在烟雾缭绕中悄然而去,而我决心每次新年都在不同国家度过,手机一颤,我收到了Daniel发自墨尔本的短讯,说祝我新年快乐,而我还记得去年他的新年祝福是怎么说的,一年年真快。
原本计划在当地报旅行社,沿途去佩特拉,月亮谷和亚喀巴,但是因为糟糕的天气,旅行社不发团,去佩特拉的大巴也停运,只好买了去亚喀巴的票,先去红海看看对岸的以色列。而事实证明,这个阴错阳差,是这次旅途最美好的决定。
2016年的第一个心愿已达成,第二个心愿:沙漠和骆驼!
31/12/2015 Clytie L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