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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姐妹梳头发
女病人五十多岁，个子不高，纤瘦。脸色惨白，像纸一样。眼神涣散，面无表情。过耳的短发，略微有些凌乱，细，稀疏。她穿着白色条纹的病号服，行动缓慢。看上去很累，很虚弱，仿佛生命力被抽离得差不多了。即便如此，她也会偶尔对医生、护士、过往的病人露出微笑。
可以猜测，她有一份略微体面的工作，老师，会计，公务员，图书编辑，质量检测员……在平常生活中，接人待物不失礼貌，甚至可能极为优雅。
陪伴她的姐妹，年纪相仿，有着这个年纪的微胖，同样个子不高。脸色很黄，是那种油亮的黄，皮肤粗糙。她挂着浅浅的笑，不消沉，没有怨气，很日常的那种笑容，甚至有些虎虎的、不惧困难的生气。黑色皮筋，简单地扎着单马尾辫，头发上没有装饰，又黑又粗。衣着普通，虽然显出旧色，倒也干净，拎包也普通。
她就是那种我们每天都能见到，却从来没有仔细打量的人，她们在卖早餐，在卖菜，在停车场指引车流，在报刊亭卖报饮料，在学校门口卖烧火腿肠，在餐馆收拾碗筷……她们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鲜活着，却从来没有吸引我们的注意。
女病人被姐妹搀扶着，坐在长椅上，左臂靠在扶手上，一言不发。
姐妹满脸带笑地细声细气说了几句话，她简单地回应，声音细微，听不分明。姐妹盯着女病人看了一会，从拎包里拿出一把小梳子，给她慢慢地、轻轻地梳理头发。她的动作轻柔，依然满面带笑。女病人眼睛里闪出一丝喜悦的光，那道光又浅浅地浮现在嘴角，短暂的一瞬间后，又消失了。
姐妹站着，弯下腰，在女病人左边轻轻地梳着头发，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姐妹转身，坐到女病人的右边，依然慢慢地给她梳着头发，不紧不慢，像在照顾一个初生的婴儿，像在轻抚一只受伤的小猫。偶尔说几句话，依然满脸地笑着。
梳理完毕，姐妹站起身来，把女病人的头发左右打量一番，然后笑容满面地说了什么，女病人开心地笑起来，飘乎不定的眼神又一次闪烁出光芒，喜悦的光芒。
梳得真好，女病人的头发明显整洁了，贴合着，顺遂着，愈发显出她文静的气质来。
真好，不管生活如何，不管生命处于高峰还是低谷，有人陪伴，真好。
哪怕是最卑微的人，哪怕在最卑微的时刻，哪怕未来令人惶恐，也要保持一点体面，尽力收拾出一个干净面容，面对世界。真好！
愿你们互相扶持，互相关照，体面地生活。
愿你们在平庸的日子，也能发光。
2017-11-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