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以性取向为耻，谁还能用它来攻击你呢？没有偏见的同事顶多是不坏恶意的好奇，带有偏见的人对任何事他都有看不顺眼的地方。”
讲述：熙门町
在现在这家公司待了快3年了，只跟一个女同事阿迪出柜。阿迪是那种很自来熟的女孩，跟我同期入职，我俩挺玩得来，中午一起吃饭，楼梯间抽烟聊八卦，周末偶尔约看电影，跟她在一起很轻松快活，同事也觉得我俩只是爱玩的男孩女孩，一开始我也没有跟她提起我的小秘密。
1
有天我俩在酒吧喝酒，阿迪去洗手间很久，我无聊划划手机，一个暧昧过的人给我发消息，一来二去互相调侃挺有意思，我没有注意到阿迪走过来，她拍了我一下：“笑得这么开心，跟男朋友啊！”
我吓得手机差点滑落，不是因为她拍我那一下，而是她突然的玩笑。
“傻X，开什么玩笑。”我赶紧调出无所谓的冷笑模式，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
“都这么熟了，还不跟我说实话。”阿迪嘟了一下嘴，然后露出狡黠的笑容眯眼看我。
我还在发愣。
“我看人很准的啦，没开你玩笑，投降吧。”她往我这边凑了凑，又拍我。
············
“嗯，我是。”我不是深柜，只是出于自我保护不会主动暴露自己，我觉得和阿迪足够了解，我很信任她，今天也许就是合适的时候了。
阿迪心满意足地点了个头，举起酒杯“一切顺利哦”，往后没有像我以为的那样，对我这方面的事细细打探。
我还是有点好奇，就问：“你是什么时候察觉到的呢？”
“腐女的直觉哈哈，大概是无意瞟到你常常偷看卡旭吧，卡旭是挺帅的对吧，不过他性格我有点不太喜欢。”
卡旭是公司另一个部门的男同事，高高的，还有点坏坏的，平时工作偶有交集，看到这样的男生我会忍不住害羞，但是我对他远没到喜欢的地步。
“帅是帅，我又不喜欢他，我不喜欢直男，诶，他是直男对吧？”
“口嫌体正！不喜欢他你管他是不是直男！”阿迪就是不想让我得逞。
“说嘛！”
“不说！”
“怎样才说！”
“给我再叫一杯！”
“你这个没有感情的酒精容器！”
············
那晚又在和阿迪的玩闹中度过了，比平时多喝了一点，因为畅快开心，因为我的小秘密同时也是小疙瘩终于不再横亘在我和阿迪的友谊之间，我不需要隐藏。
我想要真实，一直都想。
2
有个客户的资料需要跟卡旭的部门对接，因为沟通不顺畅，我俩有点争执，卡旭不耐烦地说：“你怎么像个娘儿们一样，利索点可以吗？”
被说“娘”一直是我的一个痛处，而且平时卡旭不知有意无意，阴阳怪气地损过我，那时候就当是玩笑，大家一起笑笑就过去了。
这次我也有点恼火，丢了句狠话就没再沟通，好在最后阿迪善后，找卡旭把事情处理好了。
新的一周打卡上班开始了，我因为帮阿迪打包她要吃的生煎差点迟到，一进办公室就对她嚷嚷：“老子今天为了你差点迟到，肥死你这个肥婆。”
阿迪没有像平时跟我对骂，而是眼神闪烁，很不安地看着我，环顾四周，我发现周围的同事都在看着我，有几个在交头接耳，时不时瞟我一下。
卡旭的部门反而热闹非凡，我循声望去，卡旭也看到了我，跟我打招呼：“早啊，Mr.小王子！”这一句话瞬间让我血液凝固，我双腿发软。
“Mr.小王子”是我在同志交友软件上的昵称，卡旭怎么会知道！我立马反应过来，恶狠狠地甩了一个眼神给阿迪。
我转身跑出办公室也才不到10秒的时间，但我觉得这段路好长，我要花很多很多的力气，才能跑出这间办公室。周围的人目光好重，我没有抬头，但我觉得他们的目光都黏在我身上，拖着我，很费力地奔跑。
我跟老板请了假，再也没有回办公室。
我想要真实，一直都想。但我害怕太过真实。
脑子一片空白，我迷迷糊糊走到车站，阿迪追了上来。
不是她，不可能是她，我努力让自己理智，等着她开口。
阿迪逐渐走向我，站定，心疼地看着我。“我早上来公司，大家火热地讨论什么，我一打听，卡旭在公司说你是gay，他登上了同志软件看到了你的照片，还说······还说跟你聊过天。”
这话如一道闪电击中我，原来周末在软件上跟我聊骚的人是他。我在软件上放上了自己真实的照片。而那些聊骚的话，现在想起来让我又羞又气。
妈的，直男下载同志软件的都市神话真的在我身上上演。
我骂了一句，气愤不已，我知道自己在颤抖。阿迪有些害怕，她也有些颤抖地走近我，她张开双臂，哆哆嗦嗦地试探触碰我的手臂，然后抱紧了我。
我感受到了她的心意，混着心里的委屈，汹涌翻腾，抱着她哭了起来。好在已经过了上班打卡的时间，车站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3
“你觉得羞耻吗，被人知道你的性向。”
晚上我裹着被子躺在沙发上，手机跳出阿迪发来的微信。
“不羞耻，虽然我不会动不动就‘同志多骄傲’，但我从来没有自我认知的挣扎，更根本的是，我不了解别人的想法，在这样的大环境下，低调是我的最好选择，我没有必要主动暴露自己。”
“理解。”
“卡旭就是个畜生，他剥夺了我的权利，我可以自己决定是否要告诉任何人我的性取向，这同时也是我的隐私。”
“他就是个混蛋！”阿迪紧接着发了一条消息：“那我觉得你明天可以来上班了。”
“不要。”我也紧接着回了一条：“为什么啊？”
“你不以性取向为耻，谁还能用它来攻击你呢？没有偏见的同事顶多是不坏恶意的好奇，带有偏见的人对任何事他都有看不顺眼的地方，这就是我之前说卡旭的性格我不太喜欢的原因。”
一夜未眠，但我在阿迪的鼓励下，第二天还是迈进了公司的大门。
我觉得自己像个刚刚苏醒的上世纪冷冻人，走路蹒跚，对周围的一切警惕。但我依然强装镇定，毕竟，装作若无其事是每个gay的生存本能。
——来啦，早。
——早哦，合同第12条我要问你一下哦，昨天想找你来着。
——诶诶诶，你要的那双鞋定金我先帮你付了昂。
大家像平时一样跟我打招呼聊天，仿佛昨天的事情像没发生过一样，阿迪给我做了一个可爱的鬼脸。
又看到了倒霉催的卡旭，他提着早餐晃荡进办公室，特别灿烂地跟我打招呼：“嘿，小王子！”
突然一声巨响，我们都被吓了一跳，阿迪猛拍桌子站起来吼道：“卡旭你他妈有毛病没毛病！？”
卡旭也被震住了，然后悻悻地走开。办公室异常安静，过了几分钟日常的办公室交谈才逐渐恢复。
阿迪坐下后还气呼呼的，她把手臂交叉在胸前，早餐也还没开动。
跟同事把合同的条款确定好后，我转身要走，她拉住我小声地说：“我很喜欢张国荣的，嘿嘿。”我读懂了她脸上的微笑，是友好和真诚。我有点不自然地笑着微微点头。
虽然老觉得不自在，但这一天和平时别无二致地过去了。
4
次日，跟老板汇报工作的时候，老板听完点点头。
我问老板有什么意见吗，老板说：“你最近好像有点小风波？”
我望着老板没说话。
老板接着说：“人生除了生死，其他都是擦伤。我们公司唯才是举，好好干吧，你的汇报我没意见。”
我平时在老板面前挺自在一人儿，今天只是木讷地微微点头，走出了老板办公室。
回到位子上坐了一会儿，我才感受到老板的话的力量。
也是从这天开始，我觉得我的生命状态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哈哈哈哈哈还生命状态，你可拉到吧！”两个星期后，我和阿迪在酒吧里聊起这事，她神经大条地嘲笑我。我给了她一个大白眼。
不过真的是这样，经历这一次小波折，我的工作生活其实没有什么改变，也或许还是有些改变，那就是我更敢于做自己了。我曾担惊受怕，现在逐渐释怀，至少在公司看来，看中的是你的能力，根本不在乎你的私生活。
卡旭之后没再找过我麻烦，但也不像电影里“恶有恶报”的剧情，他并没有因为对我不当的行为被其他同事唾弃隔离，也没有对我道过歉。他一切如常。
私生活只是我生活的一个侧面，如果本就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你又何苦受累探寻我的全部。
我接受这世界偶然的恶意，你能推我下悬崖，我能学会飞行。
E N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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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鸣谢：丁
5·17国际不再恐同日
对于异性恋来说，同性恋可能是个“话题”，
但对同志来说这却是“生活”，
生活非常麻烦，
你我各有心酸，
何苦互相为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