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刚做老师那会儿的一腔热血——
第一次上课,是还没开学时被安排到九年级强化班临时代课,从未有过课堂经验的我丝毫没有想象中的紧张、陌生、违和感,反而是一种久违的亲切感,天性释放、尽展所学,心里直觉得这才是我施展的舞台;
那次上课,选备的是教材上的《伊甸园里》,本来只有一个课时的自读课,硬生生克制地讲了三节课,天文地理,自然社科,生物历史,神话伦理,古今中外,讲者投入,听者也入神,都意犹未尽,下课后同学直问下节课还来不来,当然,这也暴露出我课堂节奏把控和时间安排上的欠缺,这在之后的教学中深有体现;
开学后第一次在自己的班正式上课,下课后长得伶俐小巧的维族小可爱拉着我的手,水灵灵的眼睛望着我,用不怎么流利也大概能听懂的国语说:”老师,你是我见过最知道的老师。”
在课堂上的教学酣畅淋漓,为了让学生明白讲课内容,代入各种角色,突然拍桌子、狂笑、发怒、吆喝、表演,蹦到学生桌子上,让听不太懂国语的学生能生活化地理解,虽然很多时候南辕北辙;
也是为了让学生明白讲课内容,不擅绘画的我,经常画一黑板各种丑陋的线条和画作,看得学生哄堂大笑,我也惊自己为天人;
每节课下课,必是大汗淋漓——有两次感冒,硬是多穿了两件衣服,连着两节课下来,汗透衣背,病疾遁去、通体舒畅;
我不是那种自来熟的完全外向人格,尤其在心里有压力的时候,但是跟熟透了的人嬉笑怒骂起来也是自成一家、不在话下。我的“二”劲儿,就是那种没有任何压力下的释放,熟悉的朋友都亲眼目睹、亲身经历过,是一种可以让人直呼辣眼睛、重口味的清新脱俗、伶俐机巧,这延续到我在讲台上的风格。这也是很多朋友错认为我的性格适合做销售这行当的原因之一。
也还记得,初生牛犊的一腔热血,不敌教学内在因循的规律的缺失——经验不足是我这个初出茅庐者的硬伤——
第一次月考后,开始意识到学生们上课回答问题时踊跃的“老师,我!老师,我!”的热烈反响与知识掌握情况、作业的完成情况不成正相关,面对第一次月考前拍着胸脯的自信和成绩出来后的窘迫,真正明白了,学生喜欢一个老师和学生学好一门功课,并不是一回事,前者只是一个有利条件;
上课时的热烈反响,总是使课堂纪律失控,与学生们的亲密又影响到在学生中的威严,总之就是管理经验和教学技能的不足,让我逐渐失去了起初的耐心,变得越发地暴躁。咆哮公堂有官长的惊堂木可以压制,咆哮课堂却是一个老师管制课堂的特权,虽未必有效,但却最常用,而且不受约束;
自己越暴躁,学生的接受越差,自己也越失望,越失望越暴躁…皮格马利翁的负面效应显出,形成了一个不良循环。学生们开始与他们亲爱的王老师情感上疏离。
也还记得,那时想努力把学生的国语水平慢慢提上去,总体的一个构思是,为学生娃娃们创造语言环境——
希望充分利用起多媒体教学方式,尽量减少课堂板书时间和拓展多样理解手段,用心自己做课件,逐字逐句敲字到电脑上面,没有网甚至到饭店蹭网配图,以多媒体为中心的国语教学思路在慢慢形成;
就在为此自己踌躇满志时,所带两个班里的班班通的主机被学校强制取走,优先保证强化班使用班班通的权利。为此一向温顺的我跑到年级组办公室愤怒地跟组长反映解决,最终也还是不了了之,我的积极性因为此事很受打击;
作为副班主任,和当时的班主任相处和配合都很好,她严厉的班级管理方式正好可以弥补我学科管理经验的不足,也能有个学习的缓冲期。但是突如其来的变故,我失去了一位极好的搭档,积极性和信心又减去大半。
那学期后半部分,每天下午放学不走,等着晚自习上课前二十多分钟,在带的两个班里轮流播放某部国语带字幕的动画片。没有班班通,用上自己的电脑,声音不大,买上音响。还下载了一个F盘的动画片,为学生之后看什么而苦恼。有人说没用,有人说不值得,但真的想他们可以哪怕有一点点的学好。自己经常被他们平时的表现气得,生气地抱着电脑进班看,看完之后生气地抱着电脑离开。(在此,特别鸣谢威名在外的我的孙监察孙老师,因为当时我在班里的威严已经镇不住娃娃们了。每天下午坚定地陪我一起放学不回寝室,在班里为我镇场子。那半年我和他的故事可以另写一篇文章)
想过给学生买图画多一点、故事为他们所熟悉的汉语故事书,让他们有基础阅读的环境,在班里办个小小的汉语图书角,并且在网上把书都选好了,还想到如何管理,两个班的图书如何流通,如何防止他们上课时看这些课外书的问题。
想过买一台打印机,利用自己的排版知识,下载了好几个版本的维汉互译的软件,为自己的两个班出维汉双语班级刊物,因为他们爱画画,爱写作,爱表现自我,让这些已经被忽视的普通班学生有个自己的平台展示自己,想来也是他们一件引以为傲的事情。名字都想好了,板块和内容的设计也提上了日程,并且打印机也买回来了;
想过对不同水平的学生进行分层次的指导,在网上找好了各种程度国语水平的学习资料,对国语基础一点也没有和只有一点的学生从aoe开始,对国语水平稍好的学生更多让他们阅读,资料打印出来,分组学习;
在网上买了很多汉字字帖,打算分发给写字实在看不过去的学生练习,并且在网上找到了可以自制字帖、打印出来的网站,有以后生词作业用这种字帖形式完成的打算;
在网上看到读书漂流的活动,为班里联系了免费的汉语杂志,杂志都已经寄到;
但是,也还记得,那种不良循环既已形成,师生间的互逆情绪愈演愈烈,及至到了身心俱疲的地步,便什么也不想做了。现在想来,无一不是遗憾。又想,花样过于繁多,也许是失了教学备课的重心,自己精力也是不足。最后的最后,那些曾经想要做出的努力,委托我孙监察做礼物留给了学生。
因为种种原因,决意回家。
临行前,已经放假的学生托班主任送给我一些礼物,每份礼物都有一些他们写的话,看到他们的字条,感动之余,反思半学期来又给他们带来了些什么,从他们一句简单的话仍不完整的表达上看,也许并没有那么多。
飞机停经乌鲁木齐要起飞的时候,心中莫名伤害,要离开这个生活了一年半的地方,何年何月何故再踏上这西疆已是不可期的未知。
大学毕业之后,就去了新疆,在机关工作一年,在学校教学半年,现在在家里的工作。三份工作,三种环境,三种体验,心境大概只有两种,真正从心里开心和怀念的只有这一个——就像有时会很想很想觅非播舍的孩子们,想想有两年没去看他们了。
工作并不顺手,想想,在这里最开心的时候,竟然不是卖出去货的时候,而是那次——寒假开学前,给领导的孩子辅导功课。
。
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