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相识是种缘分
2002年,我考上了我们县里最好的高中,成为让我们村所有人最为之骄傲的对象。因为在此之前,我们村没有人上过县一中,走到哪里,都会有人开玩笑:哟,未来大学生回来啦?我不喜欢这种寒暄,不知道为什么。
但是我喜欢县一中,因为这里,有来自各个村镇最优秀的同学。在这里,我认识了一帮死党,很巧合的是,他们都是山里考出来的学生。无一例外是努力却又略带自卑着的。我和他的相识,偶然却又必然。因为我们属于同一类人。
高一没有文理分科,我的成绩基本属于前十名。他经常做不到语文题,于是就偷偷照我的小抄。我对他,最开始是反感的。我是清高的,我喜欢比自己强的人。然而他却乐此不疲的继续围绕在我身边,总是有各种各样牵强的理由。我一向迟钝,却感觉到了他对我异样的情愫。然而,我一心只想着学习,甚至讨厌有人喜欢我,因为我既不喜欢他,也觉得他的存在影响到了学习。
高二文理分科。我随大流读了理科。他因为喜欢文科坚持选择了文科。此后,我对理科的厌恶导致成绩不理想,也逐渐磨灭了心中那一点高傲;他却因为学了擅长的学科而一跃而起,成为他们班里的红人。虽然经常有书信往来,有关心问候,我却感觉我们之间距离越来越远。说实话,当时的文科班,基本都是不学无术的城里娃首选的地方,当然在某些方面就有了一些优越感。他身边的朋友越来越多,我们之间话题越来越少。高三的时候,他甚至交上了女朋友。我竟然觉得有那么一点失落。虽然一开始我不喜欢他,可当少了一个默默关心自己几年的人的时候,心中难免伤痛。我以为我们以后会渐行渐远,或者再不相见。
二、距离不是阻挡
2005年,他考上一类重点。我只考了个三本。我决定复读,可那一年压力太大,成绩依然不理想。2006年,我第二次高考结束,我报考了专科院校。迷茫的我过着迷茫的大学生活,随波逐流,我感觉我心中那仅有的一点骄傲也被磨灭了,我苦闷彷徨。身边的朋友越来越少,老朋友也越来越远。我和他也是联系甚少,只是每逢节日,他都会发一条问候的短信给我。其中一次我记得特别清楚,那是2007年的元旦,他发了条祝福语“元旦快乐!当大部分人都关心你飞得高不高的时候,只有少部分人关心你飞得累不累。”看到这条信息我突然就感动了,也许,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那么一个人,不计回报的关心你,关注你,希望你过得好。这个人,或许就是他了吧。
三、再次遇见一切皆已改变
2008年底,我大学毕业前夕。我去了爸爸同学开的小公司实习。他给我打电话说他也回家了。我很意外,我以为他最起码也应该留在大城市,发挥他学习金融的专业才华。可是他没有。他并不急于工作,而是带了一台笔记本电脑,开始独立炒股。这才得知大学几年,他都是靠炒股赚的钱养活自己,基本没有找家里要生活费,还为自己配置了不少东西。而我,不仅连自己学了什么都不知道,更别提工作了。实习嘛,混一天是一天。从那时候开始,他慢慢有事无事来找我聊天,或者只是坐在那里玩。
那年冬天特别冷,他送了我一双手套和一副围巾。很漂亮,直到现在我还留着,像新的一样。有时候他会带一些吃的,比如巧克力,糖果。带来直接给我并无过多的话语。有一次公司开晚会,他约了我送我回家,于是我答应了。哪晓得那天事情特别多,几乎开了2个小时。会议开了一半,我却在无意中透过窗户看到寒风中默默等待的他。他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玩弄着手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可我看到他有点瑟瑟发抖。我觉得他很笨,为什么不知道找个地方等我,非要冻着。会议仍在进行,我却无心听讲,我看他一直等,倔强的等着。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就暖和了。仿佛是一块坚冰被融化了。我想着这些年,他从来没有间断过的问候,以及现在如此倔强的等待,忽然心头一酸。我知道,我可能终于喜欢上他了。
后来我们顺理成章的谈起了恋爱。每天下午,他都会骑着自行车去我们公司等我。然后我们很傻的绕着县城转圈圈,边骑车边说话。有时候我会去他租住的小屋帮他做饭,我很笨拙的学着妈妈的样子炒菜,然后很自豪的吹嘘自己努力的成果。他总是很温和,总是夸奖我做得不错。那时候的我,第一次尝到了恋爱的滋味,那滋味真是甜蜜,真的美好的如梦一般。如果可以我宁愿永远都不要醒来。
可是好景不长。在他某次同学聚会后,一切都变了。我一直以为,我是他心中最特别的那位,所以才值得他这么多年的等待。可是我太天真了,我以为一切都是一成不变的,就如他喜欢我,一直喜欢我。但是那时我才知道他是因为失恋才回来找我。然后他又说自己因为选择了一个特殊的行业,所以给我不了我想要的幸福。他很理智的及时抽身离去--------在我对他的感动还没有化成爱以前。虽然我不理解他,但是我尊重他。我也很理智的跟他吃了分手饭。这距离我们确定关系不到一个月。
然而,分开以后,我才心有不甘。我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就变了,在一段感情最美丽的时候选择了凋零。我的思绪还停留在他在寒风中默默等待的那天,为什么忽然一切都结束了?我拼命想要追回,却得不到答案。我想通过他朋友了解他,却被告知不要再想以前的事了,人应该往前看。我却固执的认为可以挽回,要么我想亲口听到他的回答。可是,没有拒绝的话,没有难听的话,永远都只是安慰,或者其他。
四、剪不断理还乱
2009年,我正式毕业外出打工,他留在家里继续单独炒股。我们以朋友的身份常联系,他常常开导我,给我鼓励加油,做我思想工作。但那时,我并不知道他的事业做得很难,那几年,股票真的很低迷。
2010年,我从广东打工回家。这年7月,我正式上班了。爸爸托关系让我在一个事业单位上班。我回到了家乡,我们的距离又近了。接触多了起来。我得知他这两年一直没有谈女朋友,于是隔三差五去他租住的地方找他玩。他既不推脱也不表示热烈欢迎。我一直以为他是念旧情的。这种情况持续了很久,直到有一次,我打电话告诉他我放假,去找他玩。他说有事叫我不要来。我固执的去了他家。开门以后他确实在家,却看到屋里坐着一个我不认识的女生,通过他们交谈我知道她并不是他女朋友,可是他们一直在欢声笑语,把我一个人晾在一边,我瞬间感觉受到莫大的侮辱。原来,我是不被欢迎的!我在你心中,9年的情谊,真的不如一个新朋友!罢了,他的身边,从来不缺漂亮女生,而我是谁?我只是他生命中的一个过客而已!是时候放手了吧,给他自由吧,也让自己自由!我对自己发誓,再也不纠缠他,再也不联系他!从2008年到2011年,我浪费了自己最美的青春在一个不确定的人身上,真的够了!也许,我早该听从父母安排,相个亲,找个人结婚过日子了吧。
2012年,我第五次相亲。对相亲已经厌恶的我毫无准备的遇到了现在的老公。我们一见如故。我们闪婚了。在邀请他参加婚礼的宴席上,我看得出他很高兴。是真高兴,但好像还有丝丝失落。我无法看清他的表情,正如我一直都看不透他这个人一样。
再后来,听说他恋爱了。对方是市里人。我就知道,他一定会找一个比自己条件好的女朋友。因为他接触的金融圈的人,都是家庭条件比他好的。我在偶然中听说他一直都是自卑的,因为骨子里觉得自己是山里出来的娃,比别人低一等。他一直活得很累,一直在奔跑,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
2012年年底,我有了宝宝,我的重心全部放在家庭上。对他的关注越来越少。只是听说股票越来越难做,他投入很多钱,都被套住了。那年他父亲外出务工,意外身亡。赔偿了将近40万,他妈妈全部帮他投资股票。我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怀孕中期,家人迷信说奔丧不利孩子,于是没有去参加他父亲的葬礼。自此以后,我们真的越走越远了。听说他消沉了很长时间,而好朋友都不在身边。尤其是我们这些认识了十几年的朋友,除了打电话安慰都没法回来。他开始慢慢淡出我们这个圈子,我以为他将走向更远的天空,去他的金融圈大放异彩。
五、这次竟然是永别
2013年12月,当外面还是入冬的气候,山里已经开始飘雪了。那天下班比较早,我在家陪孩子玩。忽然接到一个很久没有联系的朋友的电话,我还打趣说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哪知那边态度严肃,情绪低落,说他可能出事了。挂掉电话以后我心中涌起一丝不好的预感。我焦急万分,默默祈祷不要太严重,可是晚上接到电话说他已经离开。听说他家里种植的香菇缺水,他托园林处的人找了辆拉水车,在回家途中,因山路崎岖造成车辆翻滚,车上三人两死一伤。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瞬间将我的人劈得粉碎。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命运这么残酷,它不给人一点机会,想带走谁就带走谁,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这么一个辛勤耕耘、才华横溢的人?!为什么是这个想要掌握自己命运的人,却最终被命运抛弃?!我嚎啕大哭,我恨了那么多年的人,为什么老天不给我们和解的机会,就这样带他走了?!我那无处安放的爱与恨呐,又将与谁诉说?!
我请了假去山里看他。山里很冷,山路很难走,他家的老房子很旧。不亲眼看到绝对不敢相信他是从这么艰苦的环境中走出来的孩子。他爸爸出事离开不到一年,如今只有他妈妈一个人白发人送黑发人,场面极为凄凉。他走得很突然,他的股票账户全部都没有跟人交待,也无人知道密码。在银行工作的同学说帮忙调查,如果有还可以取出,作为他妈妈晚年的生活费。可是,直到后来,也一直没有查到余额,也不知道用到了哪里。
同学和朋友们自发捐了点钱给他妈妈,带着沉重的心情走出山里。直到那时,依然没人相信他是离开了我们。我们多希望,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人带着他那远大的理想,飞的越来越高。忘掉我们远离我们,过着令人羡慕抑或不屑的日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去山里看他的那天,我第一次见到了他曾经的女朋友和文科班的女友们,他身边从来不缺优秀的女性朋友。其中有喜欢他的,也有他喜欢的。他的感情经历,远远比我想象的丰富。可是每一个都是在最好的时候,由他提出分手。其实,他是自卑的,没有安全感的。他向往美好的亲密的关系,却又害怕这段关系的变化。所以,直到他离开,我才真的读懂了他。我对他的恨,也终于随着他的离开变成了懊悔,变成了自责。
然而,痛苦之余我却替他感到解脱,他活着的日子太累,现在终于可以休息了。他不止一次在微博上写道自己活着很累,也许当初不该选择股票这一行业。他不知道到底是股票早就了他还是毁了他。股票的不确定性,让一个本来就缺乏安全感的人感觉到了绝望。所以,直到现在,我都厌恶股票。我知道是我的情绪在作怪。
这两年,随着时间的流逝,我慢慢变得圆融,学会了看开。我学着宽恕自己,不再后悔曾经那么的恨他,又在本可以互相关心的时候选择了冷漠。有时候恍惚之间觉得他并没有离去,而是带着他的理想奔向了更远的地方,过上了更好的生活。
2002年到2013年,你在我生命出现,如烟花般绚烂盛开,又如流星般无声坠落。我的青春与你有关,又仿佛无关。我在最不懂爱的年纪遇到了你,你没有用绝情的话逼我离开。曾经我以为你不够绝情,我恨透了你的假仁假义。却不知,如果绝情的话说出来,我自己是不是可以承受。是你教会了我,爱一个人是给她自由,给她安稳。而不是占用。
谢谢你曾出现在我的生命里。现在的你,在天堂可好?那里没有攀比,没有欲望,没有世俗的压力。来生,愿你做个阳光快乐的孩子,无忧无虑。下一世或者下下一世,我们有缘再聚。